待齐云醒转时,已是和衣躺在榻上,一旁施妙妙侍立,眉间隐隐含忧。见齐云醒来,忙跪在地上道:“奴婢眼拙,不曾看出真魔跟脚,害老爷受伤,请老爷责罚。”齐云咳嗽几声,道:“此事怪不得你,他九转翻天已然小成,气机遮掩你看不出来也是正常,若不是太周真人不在身侧,也不容他这般放肆,只是那小界三千确实神妙异常。”看施妙妙仍旧跪在地上,温声道:“起来吧,元澈和景清无大碍吧?”施妙妙见齐云确实无有怪责之意,起身道:“劳老爷记挂,只是微微受了惊吓,无甚大碍。”说话间,燕剑桓和燕不惑已是一齐进来,面上带有关怀之色,燕不惑道:“你被那小界三千伤了丹田经脉,我已让人备下三宝养荣丸,每日一粒,不得忘了。”齐云点头道记住了,问道:“李师兄就这般没有了?”
燕不惑点头道:“已是遣人去看过了,成寿虽是地仙,亦是受了不小的伤,连带着那三面天魔七煞旗也是宝光受损,看来真魔凶威果真滔天,建章此番当是无有生机。”
听了这话,齐云黯然,半晌才道:“最后他言,他于苦海岸边待我又是何意?”燕剑桓不由色变,冷道:“好贼子,打的倒是好主意。”燕不惑沉吟片刻,道:“二叔,说不得也不是那般,传闻婆娑世界分大小各三千,其中天魔掌三千小千世界,若是按他所说,这苦海当不是破妄时所要渡之海,当是小千世界门户所在。”燕剑桓冷笑道:“无论哪种,都不是好去处,况他一个真魔,又有何本事去和天魔相争。”
齐云对这些了解不深,也不好插话,倒是赶回来的太周传音与他,这才知晓所谓何意。忽而齐云记起一事,道:“李师兄可曾立下元神灯?”燕剑桓道:“派人去看时,那灯已是裂开,灯油枯涸。”齐云听了道:“从未听说谁立下元神灯,若是身死道消,元神灯还未化作齑粉的,便是如此,李师兄当还有一线生机。爹爹,可否修一份飞书给合欢斋周桐,让七尺白衣林羽迟占一卦?”
燕不惑摇头:“林先生虽说在推演上已至人间巅峰,但无亲无故,怎好欠下如此大的人情。”齐云叹了一口气,道:“若非我天音神算还未小成,也不至于求至他人头上。”而后又想了想自己师父,思及长山六艺中,还有衍天一脉,心中又不禁生出希望,道:“妙妙,你持我这套飞针,去鹤亭山雪行峰青岩谷求见我师父,拜托他老人家去求求大衍尊者。”燕不惑见他如此,喝道:“云儿,他之死不在于你,怎的如此胡闹!”
齐云道:“李师兄救过我的命。当时我在娲皇遗宫,若不是他一路带着我,我早已不在世上了。”燕不惑叹气道:“你且调养便是,这件事自有安排,且真魔出世,总得昭告天下,就算是如今魔门四宗,也不会见得有一个真魔压在自己头上。”书中代言,如今魔门四宗,除却剑奴合欢二宗外,断魂山和先天魔宗皆传自天魔,原本天魔本无恶念,只是所使神通道法皆与驾驭魔头有关,不似真魔喜好修道之人精气,元魔喜好修道之人元神,阴魔喜好修道之人血肉。只是天魔素来善于蛊惑人心,加之心法神通历经演变,并非所有人都能持中修炼,时而借助他人血肉元神,这才被归于魔门。而剑奴岭,因着门下弟子惯使剑奴,这剑奴与所用飞剑一体,平时就寄居在剑奴体内用精血神魂滋养,待到最后剑心炼成,将剑奴浑身都炼入其中,神魂也是化作剑魂,手段血腥异常,故而也被列入魔门之中。只是剑奴岭传人并不算多,世间行走也难以看到。至于合欢斋,则是地处西北,家大业大,虽有上乘阴阳至理之道,但若不是亲传弟子之上,难以接触,故而那些普通弟子,衍化大法,使出的都是些采阴补阳的邪法,又因为合欢斋曾有先人开创灵蛊证道之法,门下弟子时常带有一二蛊虫防身,这才被打入魔门。
燕剑桓点头道:“那也好,我这就传信其余三家。”燕不惑亦是允肯,交代几句,二人便离开了。施妙妙沉默半晌,开口道:“老爷,奴婢说句不该说的,李真人既然还未神魂俱灭,你又怎么能如此颓然丧志,唯有证得地仙,才有与那真魔一战的本事。我若是猜的不错,李真人当是被真魔强行镇压且元神受了重创。”齐云听了施妙妙点拨,才记起什么,点头道:“当时如此。”言罢从床上下来,道:“方才是我疏忽了,道心不坚。”施妙妙舒气,笑道:“老爷道心不失便好,奴婢还指望着沾老爷的光,有朝一日能飞上仙阙呢。”齐云道:“当有那日,我且去雪松坪一趟。”言罢架起剑光而出。
不多时齐云已至了雪松坪,先前他未曾来过,此时看去,只见此处一片皑皑白雪,一棵百丈巨松昂然耸立,青气倒垂,漾起点点灵光,离那苍松不远处,有一片房屋精舍,亭台楼阁,水榭花楹俱是齐全,尤其是如此冰天冰雪之中,更可见瑶花奇草,倒是一处自在去处。
齐云正待落下,却见一泓碧莹莹水波剑光上来,落在他面前,待剑光散去,露出一个十八九岁的女孩,穿鹅黄开襟小袄,罩了一件灰鼠皮的大衣,虽是未施粉黛,却容光照人,只眉眼间含着几分憔悴,也是强打着精神和齐云见礼,齐云开门见山道:“孙师姐,这究竟为何?”
孙茯苓神思疲倦,闻他所言,眼圈泛红,道:“约是一月前,师兄说天人交感久矣,欲要闭关突破地仙,请了先天魔宗成寿师兄过来帮忙护法,谁知今日破关时,异象有变,漫天黑云邪风,我知师兄所练功法并非正道,只以为是旁门,也不曾在意过,引动异象我也害怕,可当时师父因为既生被破,一直在闭关未出,大师兄回了洞庭,二师姐和三师姐俱在外,我和五师兄虽能引动浑苍雪松和九窍茯苓,但因为上次法相被打破,合功尚需时间,未等到成师兄用天魔七煞旗,便让四师兄成了地仙,伤了成师兄,去了你那里,等我将此事报上去时,你已然被打伤了。”
齐云不禁默然,心中只道有因必有果,也不开口说话,孙茯苓不知将燕素然和自己法相打破的是太周天书,只当是堡内前辈相争波及自己,她眼中波光颤颤,强忍住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道:“师弟可是没事了?”齐云点头道:“无大碍了,些许小伤,温养月余便好。”孙茯苓点了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枚碧青圆珠,递与齐云道:“此物乃是我元精所结,能温养经脉滋补元神,师弟拿好,只用的月余便消散,平时贴身带着就好。”齐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道:“谢过师姐了。”孙茯苓只言小事,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孙茯苓便将齐云送了出来。
未行多远,迎面便飞来一道遁光,齐云知是石阳生,便立在空中,石阳生也是远远就散去遁光,凌空飞度而来。他也是收到各府传信才知道此事,玉蜂让他带了清灵膏去钧阳洞天,却被施妙告知来了雪松坪,便又赶了过来。齐云见他面色因为赶路而微有发红,不由笑道:“师兄不必太过担心,我无有大事。”石阳生将一葫芦清灵膏交于他,道:“师弟也不要太过伤心了,若真想为李师兄报仇也得保全自身有用之身。”齐云道:“我省的。原本还打算修得元神便出燕家堡游历一番,二十八中州,七十二外海我也未去过几处,更不消说这天地之间还有诸般隐秘,只可惜如今被真魔所伤,少不得要温养个一年半载。”石阳生笑道:“也不急于一时了,听师父说,若是这道告示发出去,守静前辈和太素先生说不定会过来呢。毕竟此事在燕家发生,也当由燕家给天下一个交代。”
齐云不由皱了皱眉,缓缓道:“为何要给天下一个交代?真魔九转稍有修为之人不难知道,此事难以预料,更何况我燕家还有人为此殒命,那些人还想讨个什么说法?”石阳生犹豫片刻道:“原本我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听师父所言,似乎此次另有所指。”齐云经他这么一说,心下念头急转,不由笑了笑,道:“那就是无事了。”石阳生见他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两人也一并回了钧阳洞天。
听闻此事,齐云心中已有计较,上次便听闻罗浮山掌教晨纭真人飞升在即,燕家却也并未将燕不惑成就既生之境告知于众,罗浮山除却还有三位长老已然得了仙牒,余下之人却也不过和燕家仿佛,若是众人真想来燕家堡探探虚实,必得下发一道诛魔令了。此事齐云并未做太多设想,照他看来,与其关心这里,倒不如去看看那屡屡在背后推波助澜陷害自己的是谁。
转眼又是过去半年,齐云伤势不重,有灵丹宝珠温养已然痊愈,且燕家堡得地仙者需领长老职位,担权责,他便去务实院领了一个授经长老的职务,每隔七日便去给那些尚未炼成婴儿的弟子们讲解经典要义,加之他为人和善,有常以法宝作为习练奖励,倒是在低辈弟子中赢得了不错的名声。
时值九月,天气转冷,虽燕家堡有地脉火气滋养,不显春夏变化,然自极北霜云海有冻气上扬,常常显化流云蔽日,堡中众人亦是有所察觉。虽说如此,但燕家堡内却是紧凑,概因真魔现世,燕家发出诛魔令,广邀四方之人前来,堡内众人得了各府谕令,也不敢怠慢自身,怕丢了燕家堡脸面。
这日,有一队人自东南而来,当头两人,俱是道士打扮,左手那人,面色恬淡,嘴角微微噙着一抹笑意,一身藏青道袍,背后插着一把拂尘,右手那人,面色冷淡,着七星羽衣,戴紫阳冠,留着两道长鬓,眉眼似剑,在他们身后,又有七八个少年男女,或乘云气,或坐飞鹤,观其容止气度皆是不凡,当为大派出身。
这队人方行至燕家堡外围地界,便看到一位白衣男子乘着一道清云而来,身旁还有一着青衫的少年人,周身三色云气缠绕,足踏五色宝光,亦是跟了上来。
仿佛知道是燕家堡中派人来迎接,那些人远远便停下,而后便听到白衣男子道:“能有胡真人和岳真人前来,燕家堡真是蓬荜生辉。”左手边男子笑着回应道:“一别经年,徐兄已然快要踏入既生之境,我等却还在蹉跎岁月光阴。”
徐平轩不以为然笑笑,传音齐云道:“左手边那位是罗浮山古月道人胡睿(古月道人胡睿,书友胡睿倾情出演),右手边那位乃是寒玦子岳羲(寒玦子岳羲,书友艾宇倾情出演)。”闻得那人是岳羲,齐云也不由多看了几眼,胡睿看向齐云道:“这位莫非是徐兄弟子?”徐平轩摆手道:“我哪里有福气收这么好的徒弟,这乃家主之子,唤齐云。”齐云也是执晚辈之礼,不卑不亢,胡睿洒然笑道:“如此良才美玉,燕家主好福气啊。”徐平轩笑道:“若是二位不急,能否与我同在此处等等太和宫道友如何,便是差着盏茶工夫。”
胡睿只是笑笑:“客随主便。”齐云看向岳羲身后,发现恰好有一女子也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看她一身气息,瞬息之间千变万化,心中忽有所感,开口道:“不知岳前辈身后女子可是修行的《三千大道九五玄功》?”岳羲略微点头,声音清淡冷冽:“乃是小徒崔清瑶,燕公子所看无差。”齐云点头道:“十多年不见,崔道友可还好?”崔清瑶还礼道:“燕道友说笑了,我自离家,便在罗浮山修行,未曾出过东瑶湖,又怎会与燕道友相识。”齐云只是笑了笑,不再言语,徐平轩别过话头,与一旁的胡睿和岳羲交谈起来,长辈在侧,其余众人心中虽有疑问却也不能开口发问。
不多时,便听得一声清爽长笑道:“老夫来晚片刻,久劳徐真人和罗浮山两位道友了。”徐平轩面色正了正,道:“守静前辈亲自前来,深感荣幸。”只见一个中年道人,着半新不旧道袍,手中拿着一只拂尘,乘云气而来,在他身后,还有一男一女,皆是穿着太和宫道袍,面色淡然,左边男子怀中抱着宝剑,右边女子手持如意,恰是一对金童玉女。
待守静真人近了,众人皆是见礼,齐云跃上一步,躬身道:“甥孙给舅爷爷请安。”守静真人一挥拂尘,便有一股柔力将齐云抬起,他笑道:“吴家能有你这子孙,也是幸事。”众人正要启程,齐云却听得一熟悉声音道:“哎,几位道友且等等我们这几个老头子老婆子。”众人看去时,只见自南方飞来数人,看着虽慢,实则极快,数息之间已然到了跟前。
齐云忙跪下,叩首道:“徒儿不孝,五年多未曾侍奉师父,还请师父责罚。”出声之人正是太素先生苏凌仪。苏凌仪上前扶起他,笑道:“痴儿,修道之人,闭关动辄百年,些许小事,不必挂在心上,我知你有尊师重道之心便可。”言罢指着旁边一盘膝坐在雪白冰蟾之上的老者道:“这是雪蟾老人(雪蟾老人严几复,书友严赛龙倾情出演),这是长乐真君。”言罢又指了指旁边的中年儒生,齐云执晚辈之礼,两人亦是微笑致意,待看向那绿衣女子,齐云笑道:“许久不见,姥姥可还好?”正是长春姥姥,长春姥姥笑道:“劳你记挂。”
众人这才知齐云身份背景俱是不俗,众人也是一齐赶路,一路上,多听的长辈说些趣闻趣事,气氛倒也不显得沉闷,未有多时,便已然至了燕家堡内地,守静真人抬头看去,抚了抚青须道:“燕家主真是好手笔,这垂天云阙可不是等闲能布置出来的。”
徐平轩笑笑道:“只是取巧罢了,若不是北海冻气上扬显化流云,想要布置这云阙也是无法。”众人心中只是震撼,闻得一人道:“众位道友既然到了,平轩还不快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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