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何志秦还有石岩一起走进病房，走到石玲身边坐下。
我们现在直面的石玲，就是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石玲，有笑意，有温和的表情，有友好，虽然这友好的背后怎么都能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
她问我有没有跟警察还有医生商量过让她出院的事，很娇媚的声音，带着嗲。
我猜这一刻，连石岩都不得不信了。
我只能打着马虎眼跟她说医生要再给她做几次全面检查，会诊确认没问题以后，就能出院。
她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
很不情愿地点点头。
聊了几句，我们就告辞出来。
石岩送我们到一楼大厅。
我们看出他心里的犹豫，所以没告别，等着他做最后的决定。
等了将近十分钟，他才说：“好的，我同意装监控。但我一定要看到全部监控内容。”
何志秦很激动，说：“当然。没问题。我马上去安排。”
何志秦到一边打电话部署。
石岩问我：“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玲玲不对劲的？”
“好几天前了。她昏迷醒过来没多久，何志秦就发现问题，就来找我，一是因为我跟她交情好，应该很了解她，找我判断一下石玲的精神状况；二是他认为石玲醒来以后变得有点古怪肯定跟陈家坞有关，我之前一直在陈家坞，又跟石玲住同个房间，相对多了解一些情况。”
“你们有什么结论？”
“没有。因为得不出结论，所以需要装监控。石叔叔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我也觉得她有点怪，总以为是陈家坞受到的刺激太大，精神方面有些压力也正常，休养休养就好了。今天你们一说，我整天都仔细观察，白天的时候没什么问题，黄昏的时候她睡了一会，大概十几分钟，醒来以后人特别迷糊，好像不大认得出我们，这里有五六分钟，之后又清醒，能认出我和她妈妈，但感觉变得怪怪的。”
我问他：“怎么怪？”
“好像，很陌生。”
“我也是这种感觉。晚上的这个，不但感觉很陌生，而且有一种刻意假装出来的友好。”
他皱着眉头，万分痛苦的样子：“嗯。她刻意跟我们亲热。但完全不是玲玲的那种亲热方式，表情和语气也完全不同。”
“对。就是这样。更要命的是，她白天把我当敌人排斥，晚上又假装出一种友好愿意接近我。”
石岩拧住眉毛，眼神里汪着两潭很深的疼痛。
何志秦走过来说：“安排好了。医生一会要带她去做心电波，石局长你陪着她。我们会在她回病房之前布置好。”
石岩点头，然后很严厉地嘱咐一句：“卫生间里不能装！”
摄像头装好以后，我们就都守在一间临时拨出的办公室里盯着监视屏幕看。
看石玲怎样坐，怎样站，怎样躺，怎样笑，怎样说话，怎样的一种眉宇神色和表情。
有几个微表情和微动作是我所不熟悉的。
她坐在床上看电视的时候，一条腿蜷起，一条腿伸直，叉得很开，两手掌心向上摊在身体两侧，看上去很垮的样子。
我所认识的石玲是个非常讲究身体语言的人，我们做十多年的朋友，经常睡一张床，从没见过她这样。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身边没人在场，私密，觉得无所谓。
大部分时间她眼睛盯着电视机，但注意力却不在电视内容里，明显是在想别的什么事。
有好几次，她的右手在做一个奇怪的动作——把手放到右侧胸部的位置，空抓一下，然后低头看一下。
四个多小时的监视里，这个动作反复出现有八次。
这是个什么动作？
很细微，做得很自然，但跟石玲整个身体有一种说不清楚的不搭调感。
想不通。
想到头疼也想不出那个动作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那么一种强烈的不搭调感觉。
累得要命。
趴在桌沿睡去，睡得像死掉一样，浑然不知世事。
不知道睡了多久，何志秦把我摇醒。
我睡眼迷糊地盯着他的脸看，盯着石岩的脸看，盯着监控屏幕里石玲仰面躺着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的脸看。
好一会才弄明白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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