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志秦把房门关上以后,乔兰香就被模糊成一个影子,看不清楚面貌。
然后她突然站起身,笔直而坚定地,向我走来。
一步。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我渐渐能够看清楚她唇边挂着的笑,很淡的一抹,看上去非常友好,却裹挟出隐秘的危险气息,是这几天我在梦里在现实里都不断看到的那种意味深长的笑。
意味很深长。
可是我看不懂。
隔着一步远的距离,四目相对。
我盯着她明亮矍铄的眼睛,开门见山问过去:“你是不是乔兰香?”
她又笑一下,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摇头。
再然后,又缓缓地、缓缓地点头。
摇头,又点头。
“你什么意思?到底是,还是不是?”
她笑而不语。
十几秒以后,她突然又往前走一步。
我觉得有一点怕,是真的害怕,全身汗毛倒竖的凛冽感觉。
但我用力把自己钉在原处不动,我不能倒退,不能逃跑,不能放弃这个与她接触的关键机会。她身上没有杀伤性武器,门口又有警察守着,她要不了我的命,我得扛住。
事实上,她也没想要我的命。
她只是柔和地笑着,俯身向前,把嘴凑到我的耳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近乎是空气流动的音量跟我说了一句话,说完就转身,慢慢走回床边,坐下,像刚才我们进门时看到的那样,端庄得如同一座雕塑,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附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是: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声音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
低若气流。
辨不清楚音色。
我站在原处,不动,也动不了。
有几秒钟的时间里,满耳朵都是她刚刚说的那句话。
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你可真是个不怕死的。
她什么意思?
何志秦把车停在路边树荫底下,问我刚才的情况。
我把乔兰香跟我说的那句话,一字不错转述给他。
何志秦怔怔地看我,问我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大概就是个普通意思。我不是警察这件事陈家坞的人应该都知道,一个不是警察的人,还是个女人,硬要淌进这潭混水里,她说的不怕死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何志秦不认同我的说法。
他说:“乔兰香自大病痊愈以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一句话一个字,而且也从来不跟人露笑脸。可是刚才,我们在监控里看到,她起码对你笑了三次。”
“不是三次。是六次。”
他吓了一大跳:“六次?”
我沉着脸跟他说:“对。六次。第一次是我跟常坤还有老苗去她家里,离开的时候我带上房门,她看着我笑了一下;第二次是我跟常坤听见她屋里有笑声,破门进去,常坤铐上她带出去的时候,她朝我笑了一下;第三次是送她下山,在车窗后面,她盯着我笑了一下。然后刚才三次。一共六次。”
何志秦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之前在陈家坞的时候我就想弄明白,可除非乔兰香自己开口,不然其他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答案对不对。可让她开口说个明白,恐怕比登天还难。”
我一点一点感觉到隐约的危险气息。
像雾气一样层层包裹而来。
四面八方。
沉默十来分钟以后,我问何志秦去年11月14日晚上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何志秦再一次吃惊地看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拧住眉头,感觉到事情很不妙,说:“你先告诉我那天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
“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柴进一案,就是那天晚上11点至次日凌晨三点之间发生的。”
柴进一案。
就是背部和于天光一样被割掉一块皮的那个受害者。
石玲要我那天的不在场证明,她在怀疑我什么?
怀疑我跟柴进一案有关?
怀疑我是杀柴进的凶手?
我真的想不明白,她无端端的,从哪里生出这样的怀疑!
在这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柴进这号人物!
我要求看柴进案的所有资料,心想总能找出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居然会让石玲怀疑我是凶手。
多离谱!
何志秦带我去找常坤,柴进案是他在负责。
真不想见他,可又没办法。
常坤升调入省公安厅,因为于天光尸体背后的人皮切割跟柴案一案联上关系,而常坤正好了解陈家坞案,上面便直接委派他重新接手柴进的案子。
他对着卷宗、验尸报告、照片、现场堪察报告、命案当天小区入口处的监控视频看了几天几夜,一筹莫展,连查案的方向都还没有理顺。
何志秦和他说我的来意,常坤没反对。
只是很惨伤地看了我一眼。
他应该终于接受我誓死跟陈家坞事件扛到底的事实了。
先看柴进生前的照片,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个男人,一米八几个子,微胖,戴金丝边眼镜。
我百分之百万分之万确定我不认识这个男人。
尸体的照片之前何志秦已经拿给我看过。
材料指明:
1、门窗完好,现场无博斗痕迹,应该是熟人作案;
2、财物无损失,排除劫财可能性;
3、据监控视频及小区保安描述,凶手应该是女性,年龄在30岁-40岁之间,个子较高。
我一边看,一边对照自己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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