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常坤吼:“别给我阴不阴阳不阳,你要问什么就直接问,有什么屁话痛快说!”
他犹豫两秒钟,垂下眼睛,说:“你没跟我们说于天光可能是你父亲。”
他吞吞吐吐半天,原来就是这么简单一回事。
真可笑。
就为了这么回事。
我说:“对。我是没说。那又怎样。只是可能,没办法百分之百确认。而且我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是付宇新怀疑于天光是凶手,查他,查出来的一些资料,跟何志秦帮我查我父亲的一些资料恰好吻合,再加上别的细节,才得出这么一个可能的结论。他的确可能是我父亲。他死了。你现在站在这里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常坤有点着急,说:“我不是要惹你生气,黎绪,我没这个意思,你知道我没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你不该瞒着我们,如果我们早点知道他是你父亲,或者就能直接问他一些问题,他可能会告诉我们,也就不会发生后面这样的事了,黎绪!”
“别天真了,常坤。你以为你问他他就会说?那么你现在就去找黎淑贞,问她到底知道些什么,看她跟不跟你说什么!我没有刻意隐瞒于天光可能是我父亲这件事,我也没必要隐瞒。首先我根本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其次你明不明白我心里有多难受!我的生身父亲,很可能就是连环命案的凶手,你明不明白我有多难受?对,石玲是可怜,那么胆小的一个女孩子,在山上担惊受怕,见那么多不是常人所能接受的事情,她的确承受很大压力。可是常坤,我承受的压力,我所受的惊怕,不比她少,你不应该站在这里对我大吼大叫,对我兴师问罪!如果今天失踪的是我而不是石玲,你也不能朝她大吼大叫!你他妈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常坤瞠目结舌站着,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我朝他笑一下,再笑一下,阴狠狠的笑,笑完了冷冷掷过去最后一句话:“你好走了,要问什么明天再来问。你要软禁我没问题,你如果放了我,我会自己回陈家坞找石玲。我比你更着急。你别他妈以为我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
常坤尴尬走掉。
我躺在床上看点滴从透明管道进入体内,看天花板白出不真实颜色,看窗户外面灰蒙的天空和云。
我竖着耳朵捕捉门口任何可能捕捉到的脚步声。
等待付宇新。
等到心里发慌,后悔刚才为什么没问一问常坤他到底有没有跟着下山,还是仍旧留在陈家坞搜寻。
七点。
八点。
八点半。
终于失掉耐心,跟自己说等一会无论谁走进病房,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都拜托他们打电话到警察局去问一下付宇新有没有回局里。
我不能亲自去问。
免得在怀疑我以后,连带付宇新也受怀疑。
八点四十分,房门打开,付宇新穿着便服看着我微笑,捧一束百合。
刚才大概是走神,所以没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突然看见,比有所准备更觉心里安慰。
付宇新说局里另外派了十六个搜救员上山进行地毯式搜寻,石玲肯定能找到。
他说他跟常坤一起下山的,先被送进医院做全身消毒,还抽了好几管子血说要做各项功能检查;然后回局里开整整两个小时的会;散会之后才回家痛痛快快洗了个澡,换了套衣服,直奔医院而来。
他所说的情况:石莲娟已经死了,是在从山上转移到医院的路上,颠簸伤及内脏,两个法医眼睁睁看着死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尸体现在已经处理妥当;从陈乔斌家杂物间里找到的鱼缸已经送去化验;还有砍死老苗那把留在现场的斧头,以及老苗跟那个女鬼搏斗时扯下来的几根头发也都一起送去化验了,很快就能出结果;白米兰的情况不太好,四肢已经出现轻微腐烂,情绪也相当糟糕。
等等等等。
说很久,然后他突然笑,说:“你看我这个人,跟你说这些干什么。都已经下山了,就不去管了。凶手也已经找到,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怎么可能一切都结束了。
石玲失踪。村里真的有女鬼出没。楼明江一直在找的那个古墓没有任何线索。白米兰虽然是C类死亡的状况,时间上却与另外几起C类死亡案件全然不相符。
还有其他一些林林总总的疑点。
根本没有结束!
可我特别愿意听付宇新跟我说“一切都结束了”,就好像拨开云雾见天日,就好像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我问付宇新知不知道老苗之前跟我说他看好的一家花店在哪个位置。
他说知道。
“就在你住的小区外面转角那家,老板转让,老苗就接手过来,已经付了定金,准备下个月办交割。老苗上山之前跟同事交待过,万一他出什么事,就把他的存款取出来把花店盘过来,送给你。”
我把头埋进付宇新怀里,放声大哭。
我从来没有这么放纵地哭过。
哭这所有发生的一切,哭老苗,哭于天光,哭石玲,哭所有所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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