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乔斌家里没有人,就得考虑是不是逃跑了,就得有相应的部署,不能在这里瞎耗时间。常坤冷着脸,咬住嘴唇,做一个走的动作。我们跟在他后面往外冲。奔到院子里的时候,我突然停住脚步,慢慢慢慢、慢慢慢慢地回头。
常坤把房子里所有电灯都打开在那里。
整幢房子亮得有点晃眼。
堂屋里干净整洁,一张八仙桌,一张长条几,两把老式太师椅,一把夏天用的凉躺椅。八仙桌上有茶杯茶壶。但是那张靠墙立着的长条几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长条几上什么都没有。
我猜我明白什么了。
我终于明白一些打破头都想不明白的东西了。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长条几上放了八缸金鱼。这村里的村民包括专案组的人都知道陈乔斌养了很多金鱼,一缸两缸三缸四缸一共八缸,有时候放在这里有时候那里。
有时候排成一排放在堂屋的长条几上。
他的目的根本不是鱼。
肯定不是鱼。
因为现在,他原本一派繁华陈列在长条几上的那些鱼和鱼缸,全都没了。
刚才搜查整栋房子,也没看见它们。
原来从一开始,那些致人于死地又无形无迹并且连医学都无从追踪的毒就赤裸裸地呈现在我们面前。
以水的形式。
从前我看见过的鱼缸里的液体并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陈乔斌用来做为凶器的毒。
他用毒液养鱼。
金鱼不死。
我想起一些事情,想起村民们说,几年里面,他们的牲畜一头一头死去。
可是溪里的鱼倒一直没事。
村民们说,有人把死掉的牲畜扔在溪里,弄得他们连溪里的鱼都不敢吃。
他们说,吃过死牲畜的老鼠都死了。
可河里的鱼都没事。
鱼没事。
鱼不怕这种东西!
多么完美!
是得有多大的胆子,多严密的心思,才能做到这样滴水不漏!
我盯着空无一物的长条几发呆。
常坤催我走:“丁平一个人在办事处,不安全。我们先回去,等天亮再说。”
我们一起往办事处跑,一片漆黑里跌跌撞撞。
办事处大门洞开,灯光倾泻,里面有打斗的声音。
打斗的声音。
常坤举着枪疯掉一样往门里冲,用他活到现在最响最亮最狂怒的声音朝里面吼:“不许动!否则开枪!”
里面扭在一起乱打的两个人,是陈乔斌和于天光。
陈乔斌和于天光。
于天光掐住陈乔斌的脖子,用膝盖顶住他的小腹,正将他狠狠抵在墙上。常坤一冲入,两人同时一愣。
然后我们全都冲进门里。
于天光还在发怔中,陈乔斌借墙用力,直接将于天光推出两米远。于天光反身又扑。
常坤朝外开了一枪。
两人都定住。
常坤用枪指于天光,然后,又把枪口对准陈乔斌,如此反复。
丁平倒在杂物间门口的地上,额上有血,不知道是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死了,他的枪滑落在楼梯边。
几秒钟的僵持。
然后,陈乔斌突然弯腰,猛地朝我冲来。
朝我冲来。
朝我冲来。
目标明确,并且全然无视生死。
发生得太快。
所有事情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中发生。
混乱,尖叫,摔打。
这个世界疯了。
陈乔斌向我冲来。
然后,于天光突然窜到我跟陈乔斌中间截路并将陈乔斌死命抱住。
常坤扣下扳机。
子弹穿进于天光肩膀,沉闷的一声响。于天光趔趄一下,仍旧挺直身体死命抱住陈乔斌,并且回头朝我喊:“快跑,黎绪,跑!”
快跑,黎绪,跑!
跑啊,黎绪!
跑啊!
吼声震天,撕心裂肺,天崩地裂的疼。
他们两人重新扭打在一起,东跌西撞,满地乱滚,常坤和付宇新拿着手枪乱指不知道该往哪里开。
陈乔斌越来越处上风,于天光肩膀受伤,体力不支,两次被陈乔斌压制住,但他知道警察的手枪正对着他,所以没有立刻显出优势,而是抱着于天光一步一步往我所在的方向逼近,这样交缠在一起,警察就不敢乱开枪。
我看出来了,陈乔斌要杀我,用他所惯常的,或者新的方法,致我于死地。
而于天光正在拼自己的命保护我。
于天光睁着充血的眼睛回头看我,像濒死的野兽样咆哮:“跑啊,黎绪!”
我听于天光的话。
跑!
陈乔斌的样子,已经到了哪怕自己死也非要把我先致死的亡命地步!
他已经不要命了,也非要我死不可。
而于天光在救我。
拼死救我!
我转身,夺门而出。
石玲站在离门三米远的地方,在灯光外围的阴影里,一手举着手枪对着虚空中的某处,一手捂着嘴哭。
她居然还有时间哭!
我拽住她的手一起往外跑,往村口的方向跑,先离开这是非危险之地再说。
有几秒钟的时间里,我脑袋一片空白,混乱到麻木。
满耳朵风声。
付宇新和常坤都有枪,陈乔斌再狠也近不了他们身。
可是于天光会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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