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时忘了时辰,一会的功夫,天就黑了。
今夜,月色静谧,空庭阒寂。
朦胧的斜月下,东城中的居所俱都分隔成了两半,一半沉浸在月光下,另一半则笼罩在夜的暗影中。
伴着虫鸣,陈庆之从萧衍的住所走出,绕过几条巷子,顺着阴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
死巷的尽头是一面布满青苔的石墙,与别的墙体不同,这面墙的砖块并非交错排列,而是横横竖竖的分成了几大块。
“三一四一”
陈庆之心里默念着数字,熟练的按向了墙上的几个位置。
只听得“咔嚓”一声响,整面墙体竟然在中间凹陷进去一大块,恰巧出现了一个能过人的小门。
陈庆之回头看了一眼,动了动耳朵,接着将手摸向了小门的上头,在凹槽处取出了一块刚刚被机关碾碎的小瓦片。
“看来师父还没回来。”
陈庆之心中默念着,从兜里取出一块小瓦,重新放了上去。
这块小瓦是之前偷偷放的,如果师父从暗门回来,经过数次碾压,就不会是现在的造型。
心中笃定师父未归,陈庆之放心的进了暗门。
刚刚进门,院落中的黑影出突然闪现出一人,登时吓了陈庆之一跳。
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跑,却听得“咔嚓”一声,门已经合上了,重新变为了一堵结实的墙面。
看到那故意染着青苔的墙面,陈庆之有些懊恼的回过头。
院落中只有石桌还算是精致,剩下的都是一些民用的杂物。
一个年逾七旬的老者渐渐从黑影出显现出来,一身粗布青衫,头上扎着深青色的冠带,髯发皆白,却面色红润。
老者一只手背着,一只手抚着白须,问道:“又下棋去了?”
陈庆之耷拉着脑袋,答应了声。
“嗯。”
老者轻喝一声,“抬起头来,看着老夫!”
陈庆之只好不情不愿的抬起头,却又在抬头的瞬间,把脸转向了石桌。
老者不满道:“你就是这么看着为夫的?”
没办法之下,陈庆之深吸了口气,转头面向老者,保持平静。
老者凝视他的双眼,良久,方才满意般道:“嗯,真去下棋了?”
“师父,你知道我着迷棋道,”陈庆之肯定道:“再说了,《安边论》我早就学完了,就是《缀术》我也学了七七八八……”
老者再次摸了下白须,严肃道:“真是去下棋?”
“师父,我知道我错了,您就别强调了,接下去几天我多用功一点,可好?”陈庆之脸上略带歉意。
老者满意的点点头,笑道:“嗯,不错,不错。”
陈庆之眼睛一亮,看来自己是蒙混过去了,却见老者转身往屋子走去,边走边说:“说谎都能面不改色,看来小子长大了。”
显然,师父并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陈庆之立马小步跟了上去,害怕老者真的发火。
虽然老者并不常发火,就算发火也只是跟陈庆之说些道理,可陈庆之还是害怕。
这么多年了,从他记事起,师父就是师父,对于他来说,师父的父,真的与父亲一般。
院落里除了石桌就是两间小屋,都很朴素,大小也一般无二。
老者迈步走向了左边的一间,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有机关的启动声,小屋的门帘自动掀了开来。
见老者貌似不愉的要回房间,陈庆之连忙讨好道:“师父,您不是去侨县改造织绫机了吗?还有,我那门口的小瓦您是怎么识破的啊?”
老者却不答话,在门前驻足,转过身问道:“夜深了,还不去休息?”
陈庆之躬下身子,讨好道:“师父,我真错了。”
“你错在何处?”
“我不该欺瞒师父。”
“还有呢?”
陈庆之只是不想老者发火,不知为何今日师父追问的紧,一下子却冻住了嘴,本想说些什么,又怕恼了师父,更是不知如何开口了。
“你不知错。”老者悠悠的叹了口气,将陈庆之引进了屋子里。
两人同时坐在蒲团上。
屋子除了床榻之外,就只有一个计时的漏壶,简洁无它物。
老者看着陈庆之,轻轻摇了摇头,道:“这一年多来,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
陈庆之心中一噔,脑海中就泛起了与萧衍交往的点点滴滴,还有这一年多来对师父撒的谎,心中起了些歉疚。
“庆之,老夫为何教你《缀术》?”
陈庆之拱起手,回道:“为济天下苍生,为解汉民于水火。”
老者抚了抚长须,不带感情的道:“既如此,那老夫又为何要从总明观退下?”
总明观,又称东观,南国的国学之所,天下士子无不向往,内设文、史、儒、道、阴阳五科,实行分教授学,是南国最高的科研学术机构。
而老者正是曾经总明观的观主——祖冲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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