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宅内院,小屋案几上。
铜偶被拆散成一个个零件,整整齐齐的摆放出来。
“局?”
萧衍双目睁大瞪着陈庆之,英挺的面容上带着满满的不解。
陈庆之点点头,指着桌上的零件,细说道:“练哥,这铜偶的零件一样样都摆在了这儿,难道你不曾看出里头的问题?”
“问题?”
萧衍拿起几个零件,仔细凝视了一下,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铜偶不易生锈,可时间久了总会有锈斑,特别是在一些机油过不到的非关节处。”
陈庆之拿过一个铜偶内部的齿轮,把阴暗的那一面凑到萧衍面前。
“可练哥你看,南方多雨,建康现在又是黄梅时节,铜偶内部却崭新的犹如刚制一般。”
萧衍一听,拿眼看去,果然是一个崭新的零件,在傍晚的霞光中还微微泛着油光。
顿时皱起了眉,这铜偶不是说是江思远早年在襄阳所刻么?
怎么会是新制?
想到此处,萧衍不停的在桌上翻找起来。
看到他的动作,陈庆之笑了起来。
“练哥,不用翻了。庆之拆解过数个铜偶,每个都是如此,里面所用的机油也只有一个味道。而这种味道的火油只在建康附近才有,说明铜偶只可能是在京师被制造的。”
萧衍自然停止了摆弄,笑了起来:“你这鼻子还能闻出火油哪儿产的?狗鼻子啊?”
“喂,练哥,可不带这么报复的。”
“那你能闻出是哪个店里出的油吗?我们顺着这条线索,应该能找到。”
陈庆之闻言也不介意,只不过摇了摇头,否定了萧衍的想法。
“哪有这么简单!整个建康杂铺所卖的火油都来自江口那的油庄,顺着这条道是查不到什么的。”
萧衍知道陈庆之这么说肯定就查过了,不过对于鱼戏莲是个局,还是不解,问道:“你到是知晓,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也许……”
陈庆之清楚萧衍的想法,打断道:“这些是说明不了什么,也许酒肆只是顶着江思远的名号罢了,也许这铜偶来自一个小磨坊,如果只是这样也就好了!”
萧衍又皱起了眉头:“此话何意?”
“上次之后,我特意拿了一个铜偶给师父瞧了瞧。你猜怎么的?这铜偶还确实是江思远的手法。”
“你师父认得出?”
“当然,练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师父,他可是……”
“关键在于,这百戏偶说是江思远早年在襄阳所制,可它偏偏是刚刚造的,手法又和江思远一脉相传,你不觉得奇怪吗?要知道江思远如今可是北魏丞相,随着北主赶往了马圈呀!”
萧衍闻听此言,顿时呲了下牙,有些不确定道:“是,有点儿……可这手法就不可能凑巧一样吗?”
“不可能!”
陈庆之的语气斩钉截铁。
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就如同画家的每一笔都带着自己的印记,匠人所做的每一个器物,也有属于自己一派的独门绝技。
而铜偶的每一个细节部位的处理,陈庆之都清楚,如果没有江思远的手法,绝对不能把整个铜偶的架构变得如此简单,甚至说,如果没有这种手法,整个铜偶也就不可能运转得起来。
这也是百戏木偶在建康卖座的原因。
萧衍看陈庆之回答的这么笃定,知道必有缘由,也就点了点头。
将一双手举到鼻子前搓了搓,整整思考了一炷香,他才有些不确定的开口道:“莫非是江思远的传人?”
看到陈庆之肯定的目光,萧衍抽了口凉气,连珠带炮地问道:“为何要来建康?为的什么?难道是鱼戏莲的掌柜,或者?”
“不是。”
前者陈庆之还不确定,不过后者他可以肯定的告诉萧衍。
“这些天来,我一直在酒肆中暗查,他们每一个人的手我都看过,包括潘玉儿,绝对不可能是匠人!”
说完,陈庆之将自己的手举到了萧衍面前。
那是一双修长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犹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手算不得洁白,却犹自带着一股神韵。
然后,陈庆之从怀里掏出了几样工具,先是手速极快地对着一个零件捣鼓了几下。
接着,一双手演化成一股旋风。
幻影过处,一桌子的零件逐渐消失。
只不过片刻,桌子上就出现了一个完好如初的铜偶。
试了试各关节,都可运转自如,显然出的问题已经解决。
“啧啧啧,”萧衍鼓掌赞叹道:“你这双手到底是怎么长的啊?虽然我见你弄了这么多次,可还是看不清任何动作!”
萧衍自然看不清,这就是陈庆之这一门的绝技!
他要是知道陈庆之为了练就这一双手,从小到大吃了多少的苦头,恐怕根本就不会提到这一茬。
陈庆用不慌不忙地道:“所以,练哥你明白了吧?这也是我肯定江思远传人到了建康的原因!”
“这么说来,鱼戏莲真是一个局?”
“没错。”
陈庆之背着手,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暮阳,悠悠道:“鸟择良木而栖,既然江思远已经当了北魏的丞相,不论是何人的局,我陈庆之一定会看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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