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还记得吗?真正的李白,早在729年就已隐居江陵。
杨玉环在等的人,居!然!是!良!
我望着杨玉环黑夜里依然好看的侧影,在心中默默吟诵另一首《长相思:长相思,在长安》。
说起来,那就是良所扮演的“李白”,将来给杨玉环的“回信”吧。
什么感觉呢?
想到良和杨玉环,一个天神般英武,一个天仙般美貌,如此情投意合——说不上来——我的心底,竟泛起一种酸酸的滋味,不是甜蜜,也不是难过,反正就是很酸很酸的滋味。
而且,良和我一样,并不属于这个时代。
再而且,杨玉环已经嫁给李瑁了。将来,她还会嫁给“李隆基”。
我打了一个激灵。光站这儿伤春悲秋了,正事差点忘记。
当下朝杨玉环行个拱手礼,“王妃莫害怕。那个人最近确实也是因为太忙,所以没有来看王妃。今天营救珂儿,就是他叮嘱我来的。”
杨玉环听完,一动不动,过片刻才回答道,“其实,我也没有期待过他来看我。”
她的声音里平静,却很悲伤。
“玉环命薄,记事起就没有母亲的印象,幼时随父在蜀中度过,10岁左右父亲亡故后,就此寄养在洛阳三叔家。玉环原以为自己嫁个寻常人家,相夫教子,也算得罢此一生。岂料更糟。”
她说完这四个字,侧过脸走开几步,窈窕身影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和我家八杆子打不着的杨洄哥哥,为着巴结武惠妃,硬拉我参加送亲。我晓得武惠妃的儿子李瑁尚未婚配,尽量低调,无奈还是在被他看到,从此一入侯门深似海。李瑁不是坏人,对玉环也恩爱有加。但从此明月清风、剑胆琴心,都与我再无半点关系。”
她一提起“剑胆琴心”这四个字,我就想起了良的宝剑和历史上杨玉环的琵琶。
杨玉环是明白人。
无比聪明,无比美貌,无比命苦。
我的心酸得一塌糊涂。
杨玉环回过头看我,“你……不知为何,虽然声音不象,面容也看不清,但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先生一样。”
我心一横,承认道,“王妃好记性。我们曾在一间小院里不期而遇。后来,还一起进了地道。”
“是你?!”杨玉环低声惊呼,像是努力在黑夜里端详我的脸,“摩诘先生?!”
我有点尴尬,“是……也不是。”
“是……也不是……”杨玉环笑一笑,“当时我也问他,’你就是太白先生吗?’,他也这样回答我。好吧,玉环明白了,你们都是神仙中人,玉环凡夫俗子,能够与二位擦肩而过,也是三生有幸了。”
她举起素手,指一指亭子外的珂儿,“我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脱身的。总之已经脱身,就不要再回来了。皇宫深院,藏污纳垢,勾心斗角,不适合云容姑娘,更不适合太白先生和摩诘先生这样的神仙人物。你替我转告太白先生:那首《霓裳羽衣舞》,玉环已经学会。从此玉环每次跳,每次都是为他遥遥一舞。愿先生……”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哽咽,“……仙寿康宁,五世其昌。再见玉环,只做不识便罢。”
没想到穿越了千年,我能有幸见识到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更没想到杨玉环竟是这等风流人物,比史书记载的还要精彩万分!
我再也忍不住,轻轻吟诵道,“长相思,在长安……”
杨玉环娇躯一震,猛地抬起头看我,金步摇晃得有如秋千架。
我继续背诵另一首《长相思》,“……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
杨玉环就快要站不稳,掩住嘴,夜色中,双目莹亮如秋水。
“是他——”她的声音也在颤抖,“是他——”
我点点头,“是。是他回你的信。玉环,保重。”
恐怕我这一生,王维这一生,以及李白这一生,都是最后一次叫她“玉环”了吧。
“保重。”说完,她缓缓背过身去。
我朝珂儿招招手。我们一起向杨玉环默默行礼。告辞。
杨玉环保持那个背对我们的站姿,一动不动。
“日色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赵瑟初停凤凰柱,蜀琴欲奏鸳鸯弦。
“此曲有意无人传,愿随春风寄燕然。
“忆君迢迢隔青天,昔时横波目,今作流泪泉。
“不信妾肠断,归来看取明镜前。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栏,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再见杨玉环。
我低声问珂儿,“都听到了?”
珂儿点点头,擦擦眼角,“嗯。珂儿好难过。杨玉环真可怜。将来死的时候,还那么年轻。”
我一愣。真的啊。
真的。
要按着我的个性,简直恨不得扑上前去,“跟我走——”从此拉着这千古一见不可方物的美人儿,天涯海角的走,去哪里都行!离开这勾心斗角的皇宫!
一想到最终她还会惨死于马嵬坡下,我的腿就像灌了铅一样,动也不能动。
可是……
我这过客,不能按照自己喜好横生枝节吧?我是为修正那些跑偏了的历史回来的,怎么能够主动做偏离历史的事情呢?
正纠结呢,阿蛮姑娘又追了上来,“两位留步!”
“阿蛮姑娘还有何事?”珂儿问道。
阿蛮回答,“王妃说了,刚才忘了问二位,可还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
我远远望一眼杨玉环的身影。
真是心思细腻、如花解语一样的妙人儿啊。
我说出我们的要求后,阿蛮默不作声把我们带到忠王院,叮嘱道,“我不知道你们找忠王做什么。他可是个古板的家伙。如果遇到麻烦,就说是王妃派你们来的,知道吗?”
“谢谢阿蛮姐姐。”珂儿道谢。
“保重。”阿蛮告退。忠王院大门昏暗的灯光下,她的小脸儿上布满泪痕。
我想一想,叫住她,“阿蛮姑娘!在下还有一事相托。”
“什么事?”阿蛮驻足。
我看看漫天飞舞的细雪。这场雪如果落到二十年后,又将是何等让人神殇。
“如果……我是说如果,哪一天王妃性命攸关,不是被罚被贬,而是性命攸关——”我缓缓道,“阿蛮姑娘,记得,找高力士,让他莫忘记承诺。”
阿蛮听得稀里糊涂。
“王妃性命攸关?!高力士?什么承诺?”
我摇摇头,“你记得我这句话就好。”
阿蛮仔细看着我。
“哪天王妃性命攸关的时候,记得找高力士,让他莫忘记承诺。”她一字一字重复,“对吗?”
“对。”
“好。我记得了。”阿蛮道个万福,“多谢先生。”
阿蛮走后,珂儿诧异的问我,“什么承诺?主人你见过高力士?”
我长吁一口气,笑道,“没有啊。也没有什么承诺。不过,将来会有的,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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