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尧——尧——”
天哪，天哪！
上次被阿修罗打死的时候，听到过的声音，又来了！
和上次一样，这个声音像夏夜里的微风一样，开始一点一点缓解我的痛苦。
我的视力已经模糊，但思路却像水晶一样透彻清晰。
是橐靟！
是它在叫！
幻明幻灭之间，我双手又不自觉右押左内相叉，数指各直竖头相拄，再次结起那神秘不知名的手印。
“唵么庾啰讫兰帝娑婆诃……唵么庾啰讫兰帝娑婆诃……唵么庾啰讫兰帝娑婆诃……”
渐渐的，渐渐的，我的心痛消失了。
那个震慑我神魂的电闪雷鸣也消失了，那个向我双手合十的人影也消失了。
可是我心头隐约升起了另一个疑惑，揣揣不安。
刚才，我动了杀念。
是的，你没有看错。
我对普通人，动了杀念。而且是两次。
但每一次动杀念，就有人制止我，并且惩罚我。
魔族？三界？不得安宁？
难道？
我？是？魔？？？！！！
这个念头吓坏了我。
从小到大，我一直以为自己至少是一个善良的人。跟随大伯学咏春，后来跟随陈婆传承密宗，以及和良、乐道长并肩对抗鬼如来的力量，都让我有些微的自豪感。
无论佛或是道，我都觉得自己绝对站在正义的一边。
“尧——尧——尧——”
橐靟又在叫了。
眼睛仍然看不清楚，但却感觉四周空气寒冷浑浊，人影憧憧。
还听到汤文舟的声音，“……你要干什么……你真的要杀了她……疯了吗……报警吧……我认了……”
那个夜叉一般的可怕女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东西，朝我逼近。
我突然明白。
如果不是生死攸关，橐靟不会如此着急。
这次和上次一样，它是在唤醒我！
我右手兰花弹指，心念微动，“破界！”
呼啦啦一声，橐靟的巨翅不见了，四周的寒气与浊气也倏的消失。
只见一个五彩人影翻飞，“啊”“哎呀”惨叫声不断传来，竟是杨秀芝和汤文舟的声音，“……你是谁……有鬼啊……救命啊……”
那五彩人影不知道又做了什么，杨秀芝和汤文舟二人突然没有了声音。
五彩人影迅速靠近我，俏生生的小女生声音不停召唤我，“姐姐，姐姐，快醒来！”
寒气与浊气消失后，让我睁不开眼睛的无力感也终于消失了。
我定睛看去，只见一个娇美如花的小姑娘正抱着我的头，双眼焦急地望着我。
她双眼如鹿一般大且柔，鼻梁高挺，樱唇小口又厚又丰润。虽然漂亮，却清新脱俗有如仙子。啊，不，她身上的衣服，就像仙子。那是五彩锦衣，配着她的柔美长发，整个人，就像刚从《倚天屠龙记》里走出来的小昭一样。
我呆住，她却笑了，露出两颗可爱的虎牙，还有嘴角边两个小小的米窝。
“姐姐醒了！”
她把我扶起来，坐到沙发上，发自内心的笑着，“姐姐你休息一下吧，那两个人我来处理。”
“你是谁？”我问，“你是橐靟吗？”
她抿嘴摇摇头，“我不是橐靟。我叫珂儿。”
“珂儿？真好听。”我笑道。“不管是不是橐靟，总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心神安定下来之后，我的理性也恢复了。我回头先确认了下汤文舟夫妇确实不能动弹，然后才继续问她，“你是人幻化成鸟，还是鸟幻化成人？”
珂儿又是那样明美一笑，小小米窝叫人眩目，“‘庄周梦为蝴蝶，蝴蝶不知庄周。当处出生随意，急流水上不流。’”
“哎呦，黄庭坚。”我由衷赞叹，“珂儿饱读诗书啊！”
真够可以的。我问她是人是鸟，她答我“庄周梦蝶”的典故，不仅切题，还映照了不久前萍儿母亲化蝶的情景。最有趣的是，这句诗，还是出自我最喜欢的黄庭坚。
此前说过，自打来西安，我开始学习甲骨文，继而对金文、小篆、书法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开始自学书法，而在所有的书法大家里，我最喜欢的，是柳公权和黄庭坚。
柳公权的字，正气凛然，仙风道骨；而黄庭坚的字，像是舞剑，潇洒不羁，帅气逼人，我觉得他本人一定同时也是武功高手。
当下珂儿朝我欠欠身，“哪及姐姐千万分之一。姐姐刚才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其实你说反了。若不是姐姐，我几千年前就该呆在那落迦，永世不能解脱。”
珂儿口中的“那落迦”，是指轮回之外的无间地狱，梵语naraka的音译。陈婆那里的佛经林林总总很多，其中在一本叫做《续一切经音义》的卷宗里，我读到过这样的文字：“或云那落迦……此云苦器，或云苦具，谓受苦之器具，即八寒八热无间等大地狱总名也。”
她既提到那落迦，必定和佛教有关联。我想到刚刚心头的魔，又问道，“我救你？瞧你这身手，我何德何能，竟然能救你？”
珂儿本来就很大的双眼瞪得更大更圆更可爱，“何德何能？姐姐你说笑了吧！”
“那么，”我试探着问，“在几千年前，我是谁？”
珂儿噗嗤一声笑道，“几千年前？我哪里记得！”
呃……我傻掉了。这都神马和神马啊？
瞧着我既呆且蠢的表情，珂儿总算回答了一段我听得懂的完整的话，“几千年前，我犯下大错，差点坠落那落迦；你救我入轮回，我落善道，继而入天道。我道行很浅，每一世，我都只大约记得上一世的因由，也就是说，我只记得每一世究竟什么因而导致了下一世的果，但是具体细节我就没头绪了。除非我去到几千年前的结界里，我才能够知道细节。只有那种天道中的神仙，古往今来无所不知，就能够东西几千年前的所有事情。所以姐姐你问我几千年前你是谁，我当真不记得了。”
虽然我听懂了这段话，却更迷蒙了。
珂儿说她道行浅，那我不是更差？她尚且知道因果，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她见我沉默，四下看看，找到电话，刚拿起听筒，又踌躇了。
话说看到一个身穿锦衣的古装女孩子打电话这画面真是……
“姐姐，”她终于回头很不好意思地问我，“报警该拨多少号啊？”
“110。”我回答，“不过等一下，我现在觉得报警也不是太妥。”
“嗯？”珂儿刚拨了一个数字，听完立马挂上听筒，诧异地望着我。“姐姐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
我站起身，走到汤文舟夫妇身边。他们胸口有起伏，昏睡成一团。
珂儿在一旁解释道，“我对他们下了结界。不破界的话他们会一直睡下去。姐姐你若不放心，可以再下一个虚室结，这两个人，从此就这样消失在梦境里。”
啊。我看看她。
也就是说，在普通人眼里，这间房子没有他们俩，天天月月年年，这两个人都睡在这个客厅的角落里。
够。诡。异。
好一个珂儿！
我才怀疑自己是魔，这下可好了，来了个更邪性的小魔女给我煽风点火呐！
突然觉得，有很多神秘案件，比如空无一人的屋子里突然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或者已经成为废墟的地方突然变出房子，还有类似于曾经轰动一时的林家宅37号事件，只怕都是跟结界相关的。
我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该怎么办。
刚刚两次动杀心的时候，凭空出现在脑海里的人影，雷鸣般的说话声，以及心痛感觉，都让我心有余悸。而且，现在看着昏睡的这两个人，我竟也萌生了不忍之意。如果他们就此消失，星星该怎么办？
我四下望望。说到消失……这件事情……
“珂儿，你有没有见到丝丝？”
很久没有看到那只“猫”格分裂的高僧了耶。
珂儿一愣，也四下寻找，摇头道，“没有注意啊。”
就在此时，里面星星的屋子传出了动静。
我们外面打闹翻天的时候，里面也寂静一片，这个时候，倒是听见如假包换的薄语的惊叫声，“还有完没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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