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文舟和星星站在天台上,半晌无话。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他很想这样问星星,却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有意无意的,他又偷偷观察了星星的眼神。怎么回事呢?这会子看起来,又变成安雅了啊!没有了少女的不羁与不屑,只有悲伤和优雅。
想半天,他试探着说道,“‘春风十里?”
跟对暗号似的!
而且还真有那能接上来的!
只见“星星”凄酸一笑,“‘卷上珠帘’。是,是我。”
汤文舟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刚才?你不是说?”
“星星”——安雅眼向远方,回答道,“我刚才描述的,确实一字不差啊。我生前最后见到的人,确实就是星星。而且很抱歉,”她朝汤文舟欠欠身,“我没忍住,当着星星的面,就跳下了楼。给孩子留下阴影了,对不起。”
汤文舟哭笑不得,“这都还是小事吧?比起你直接灵魂附体而言的话!”
“对不起。”安雅不停道歉。
汤文舟内心,却也并没有真的那么介意。说实话,他很喜欢安雅,或者说,他喜欢这个纤弱、敏感、知书达礼的“星星”。
“别道歉了。”他摆摆手,“你还是直接告诉我,那松动了的砖块和断了的栏杆,是怎么一回事吧。”
安雅垂下头,一缕头发也跟着垂到脸庞边,汤文舟想也没想,很自然就帮她挽到了耳后。
安雅回答,“陈和打电话给我,说他人在楼下,要我往下看,他会给我一个惊喜。我靠到矮墙上,砖块松动,我失去重心,拉栏杆,栏杆断了。但是,我并没有摔下去。”
她说的都是短句,一个恐怖的字眼都没有,汤文舟却听得一脊背汗。
这!分!明!还!是!谋!杀!
“抓住栏杆的我,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安雅面若死灰,“这个男人,心心念念让我死,他一丝一毫都不曾爱我。好,我成全他。于是我跳下去了。汤老师……”
这还是从“星星”面孔的安雅嘴里,第一次听到称谓。
“……汤老师,我从前很骄傲,家境好学历高,却三十岁了仍然待嫁。我经不起哪怕一点点的欺骗和伤害。很抱歉借用你女儿的身体,但是,我就是想和妈妈再多呆几天。为这个,我魂飞魄散都在所不辞。”
一提到妈妈,她的泪珠,又如断线珍珠一样落了下来。
汤文舟再也忍不住,把“星星”搂在了怀里。
故事听到这里,我打断汤文舟,“后来你们没有去找那个陈和的麻烦?”
汤文舟摇摇头,“没有。安雅没有时间,她只想陪着妈妈。既然已经死了,前尘往事,谁对谁错,还追究来做什么?”
薄语斜我一眼,“小妹妹的正义感还真是高。”
她冷冷问汤文舟,“安雅走后,星星就恢复正常了吗?”
汤文舟没有回答。
他的神色很奇怪。又尴尬,又委屈,又难过。
许久许久没有说话的星星妈妈、杨秀芝突然开口道,“后头的事情,我来说吧。特简单。我是一个爱玩、特别不负责的妈妈,我喜欢打麻将、买东西、赌钱,我很少陪星星,也根本不熟悉星星的个性。安雅走后,星星还被附体过三次,都是充满怨恨和后悔的女人。这些我完全没有感觉出来。有一次老汤跟星星单独去过千岛湖旅游后,我发现他俩很多眼神交汇不对劲了。这时候老汤才把真相全部告诉我。于是我就走了。”
“走了?”薄语像是对这个中年妇女产生了兴趣,“你走去哪里了?”
杨秀芝微微有些羞赧神色,“我去……东莞了。”
呃。
我和薄语对视一眼,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她一醒来,那句“老公,我对不起你和女儿”的背后含义!
“可是……”薄语还是很好奇,“你喜欢的,到底是安雅,还是后面附体的那几个女人啊?”
汤文舟还是没回答。
又是杨秀芝,微微带着醋意的,瞪了前夫一眼,“当然是安雅。他等了她四年多了。每次都期待,每次都不是。”
卧槽。
我蹭一下站了起来。
薄语愕然,“你干嘛?”
“这里有正常人类吗?”我受不了了,怎么都淡定不下去了,“你还大学老师呢!你把你的女儿当什么啦?她是独立有性格的人!即便偶尔被附身,她也还是自己!什么叫等了四年?你变态啊!”
我不管汤文舟是否脸色巨变,又转向杨秀芝,“你是星星的亲娘吗?你怎么能够把自己的亲生女儿,交给一直利用她、郁郁不得志、还奢望红袖添香的男人?!”
薄语拉我,笑,“这丫头上心了。哎,你的正义感也忒多了点吧?”
我甩开她的手,“气死我了。妈的。你们这些老人家的世界太恐怖了。每个人都’我’’我’’我’挂在嘴上,从不考虑别人要不要。你们谁问过星星吗?你们谁问过真实的星星的感受?!”
听我这么说,薄语俏脸儿呆了呆,点点头,“说起来,我得去看看星星了。”
我却没办法在这空间里多呆一秒。
刚走到大门,杨秀芝却火急火燎挡在我面前,“小姑娘!小姑娘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我后退一步,“离开,并且报警。”
她的面孔突然变得凶神恶煞起来,“不许!你要让我们身败名裂吗?”
这是叫做愚忠或者家丑不可外扬或者别的什么吗?
她和他的丈夫,以及她的女儿,没有半点承诺与爱,可是对于要将真相披露的人,她居然变脸如夜叉!
我纵然不怕她,却也好生厌恶。再退一步,冷冷道,“你还有可以用来败的身和名吗?”
薄语已经走到星星卧室门口,闻言哈哈大笑,摆摆手,“小妹妹可爱得紧。你们慢聊,没事不要吵我。我看看小姑娘还有没有得救。”
听到这句话,许久垂头不语的汤文舟倒是抬起头看了看星星房间,可我面前这个妇人却充耳不闻,双眼充血,视我若仇敌。
我盯住她眼睛,“你女儿——未成年——受到性侵——生死未卜——我要报警——请你让开——”
“不可以!”她大吼,怒发冲冠,“我是大学老师的老婆,我不可以变成强奸犯的老婆,你懂不懂?!”
“你的谬论,我懂不了。”这是什么逻辑?这是什么母亲?这是什么妻子?
我上前拨开她的身体,伸手拉门,她竟然一把揪住我头发,要把我往地上按。
我再也忍不住,反手握住她手臂,一个拧腰,右手带着宝瓶气劲直拍过去。这一掌拍在她肩头,她吃痛跌倒,一声惨叫,索性撒起泼来,抱住我双腿,“不许走!老公老公!快帮忙!杀了她!”
太可恶了!我愕然。同时气得发抖。
甭管是不是威胁,这妇人内心实在可怕!我左手高高举起,对准她天灵盖,就要立刻拍下去!
可是突然之间,像是有一道闪电在脑后出现——就是我第一次看到金刚结的时候,那种唯见光亮、不见光源的闪电——一个人影紧跟着也出现在我脑海中!
不仅是人影,还有声音!
宏大,而且威严凛凛!
……魔族有其哀,三界有其苦……乱世则俱不得安宁……
啊!
我瞬间心痛如绞,左手停下动作,捧住心口。
如果心痛到极点可以痛出血来的话,我现在应该已经出血了!
杨秀芝见我面色突变,发起狠来,竟想一把把我拽倒。
好在咏春神拳本来就讲究下盘稳,哪里是她撼得动的。我本能的使出足底功夫,施展“撩”字诀,三下五除二就摆脱她。
谁知她还没完,再次扑上来,像是要咬我一样!
像是突然着火,我周身温度骤然升高,情绪愤怒到难以控制。我右足尖此刻正对她胸口,恨不能直接踹向她膻中大穴!
要死了!
……魔族有其哀,三界有其苦……乱世则俱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宁……不得安宁……
那声音又来了,这次有如电闪雷鸣,往复循环!
我心口再痛!这种痛,跟我在老家东厢房摸到大木箱子时的感觉,相似,却更甚之!
“啊!”
这次我没忍住,呻吟出声,捧住心口,摔倒在地,脑子里天旋地转到不知今夕何夕。
恍惚中听到汤文舟的声音,“……咦……怎么了……你对她……什么……小妹妹……醒醒……”
我没办法回应,却隐约看到一双臂展数米的翅膀划过眼前。
是橐靟吗……
我虚弱得浑身如被火焚又如被冰水浸润,瑟瑟发抖。橐靟,你是要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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