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的时候“星星”不能控制地紧紧拥抱住老人,不肯放手。
老人抚摸着她的后脑勺,“好孩子,好孩子,谢谢你。你真善良,以后会有福报。”
电梯门才要关上,老人突然叫住“星星”,“孩子你等一下!”
她转身进屋,两分钟之后又出来,把一个东西塞到“星星”手里,“孩子,这是我送安雅的一只玉手镯,她很喜欢,喜欢到她一次都不舍得戴它,怕不小心磕到碰伤。我现在把它转送给你,在我心里,就当做女儿一直戴着它呢。”
“星星”忙不迭地接过戴上。
等回到自己家里,“星星”嚎啕大哭起来。
汤文舟递给她一盒纸巾,默默带上房门。
不过实际上,安雅的灵魂是在三天后才离开的。
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一件很妖怪的事情。
见过老太太后的第二天,汤文舟在小区大门口碰到一个人。
这是一个瘦瘦的男人,很普通的衬衫西裤,看起来很斯文,问他,“请问,前两天出事情的是哪一栋楼?”
汤文舟看看他,心下诧异,没有回答。
这人挠挠头,笑道,“哦,抱歉,我好像问错人了。”
汤文舟看他走向小区里,好像又要去问其他人的样子,赶紧追上去,“哎,等一下!”
那人停下来,“怎么?”
汤文舟问,“你是哪一位啊?和安雅是什么关系?”
那人一听“安雅”两个字,饶有兴致地上下仔细打量汤文舟,“那么,斗胆问一下,你又是安雅的什么人呢?”
两个人相互僵持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衬衫男打破僵局,“我叫王毅,是保险公司的。”
“啥?”汤文舟惊了一下,“你是什么公司的?”
王毅笑一笑,伸出手,“保险公司。说来话长。请问你是哪一位?”
汤文舟握住他的手,“我叫汤文舟,和安雅虽不是邻居,但见过几面。”
王毅又挠挠头,“怎么办,有些话,我得搞清楚了才能跟你和盘托出。方便的话,能够麻烦你告诉我,安雅跳楼的地点吗?”
汤文舟指了指出事的方向,“那里。”
王毅谢过后,转身就急匆匆往出事地点走去。
汤文舟本来是要去学校的,快要上公车的时候,心头总有什么事情放不下。他眼前晃来晃去的,就是“星星”那双梨花带雨的眼睛。
哪里不对呢?
保险公司的人?
悔恨难当的安雅?
还是公车司机吼一句“到底上不上来啊”惊醒了他,他连连道歉后,转身快步赶回小区。
他一径来到安雅家的楼下,乘电梯直奔最高层。
果然,刚从逃生梯爬到顶楼,就看到刚才那个王毅,在楼顶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张望。过一会儿,还试图爬上矮墙,把上半身伸到矮墙外,像是在感受安雅自杀的心路历程似的。
汤文舟出其不意叫道,“喂!你在干嘛?”
差点没吓的王毅不留神跌下楼去。
他脸色惨白的抓住一根已经断成两截的铁栏杆,“我的妈呀,你这是要谋杀啊!”
汤文舟笑笑,“我看,是你觉得有人谋杀了安雅吧?”
难道不是吗?保险公司调查员,要调查的,必定和保单有关系。只怕安雅生前曾买下巨额保险。
王毅看出了汤文舟的疑惑,直截了当反问道,“汤先生,你是安雅的朋友吗?”
汤文舟想一想“星星”,点头道,“是。”他递出名片,“我是大学老师。安雅去世,家里只剩老母亲,所以我很关心到底保险公司在调查什么?会不会对老太太造成二次伤害?”
王毅笑了,“大学老师?难怪我觉得你不是坏人。老实对你说吧,我们保险公司,确实做过两份保单。保险人和受益人分别是安雅,陈和。嗯,陈和,就是安雅的未婚夫。这份保单非常简单,就是他们相互为对方的保险人。”
“嗯。”汤文舟点头,“到这里我听懂了。”
“安雅刚出事的当天,陈和曾经打电话到保险公司来过,在得知自杀不在承保范围内时,他非常失望。但是昨天他亲自来了,说是安雅肯定不是自杀,一定是被人谋杀。他正在申请让公安机关立案调查。”
“不可能!”汤文舟想到“星星”,冲口而出这三个字。
王毅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不可能?怎么不可能呢?”
汤文舟内心那个纠结啊。他确信安雅是自杀的,一个灵魂不会撒谎也没必要撒谎。但是这怎么能够当作证据拿出来说呢?
他结结巴巴地组织措辞,“呃……我的意思是……安雅人畜无害的,为什么会招来谋杀?”
王毅点头,“是。我们也觉得她不可能被谋杀,如果硬说要有,最有可能谋杀她的,就是作为保险受益人的陈和。但是陈和,在安雅出事当天,人在外地,没有作案机会。我们公司研究了一下,觉得陈和若果真报案,名义是要让公安调查谋杀可能,实际上是想把他们引导向他最期望的——意外坠楼。”
汤文舟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来!”
“对。所以我才来看看现场,看到底存不存在意外坠楼的可能。但你也看到了,”王毅转一个身,摊开手,“一开头大家就认定安雅是自杀,所以连现场都没怎么封锁,采证已经不大有意义了。不过我还是发现了几点蹊跷。”
他指一指刚才差点滑跤的矮墙,“其一,那边不知道为什么,栏杆断成了两截,而且我发现是最近刚断的;其二,矮墙有一大块砖是松动的,如果人靠上去,很容易摔下楼,而且,”他虚空做了一个背转身拉东西的动作,“意识到就要摔下去的人,一定会就近拉一个东西,比如,栏杆。”
他比划完,若有所思的看着汤文舟。
汤文舟听得毛骨悚然,“等一下等一下,所以你还是说,这是谋杀?!不可能啊!”
王毅说道,“不仅如此。我还要说,这是非常容易被判成意外事故的谋杀。”
汤文舟摇头,“不可能。”
王毅再也忍不住了,“你已经说了三遍’不可能了。我非常想请教下,到底为什么不可能?”
一个意外的声音出现在天台门口。
“因为我。”
汤文舟望着突然出现在天台口的“星星”,瞠目结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星星”又恢复了学生妹的打扮,但是表情眼神仍然是安雅。
“这是?”王毅问。
一贯慢半拍的汤文舟,此刻主动拦住了“星星”,回答道,“这是我女儿。”
他又问“星星”,“你怎么会来?为什么没去学校?”
说来奇怪,“星星”淡淡看他一眼,就如同所有青春期女中学生对待爸爸一样,不痛不痒回答道,“下课早。在楼底下看到你们了。”
王毅“哦”一声,目光转向“星星”,机智的眼神没有一刻松懈,“所以,为什么你刚才说是因为你?”
“星星”似乎看懂了汤文舟的肢体语言,略作思索,回答道,“因为安雅阿姨,生前最后一个见到的人,是我。不,更准确地说,我亲眼目睹了安雅阿姨的自杀。”
“什么?!”汤文舟和王毅同时惊呼出声。
汤文舟觉得以安雅的智慧,不会撒谎,撒谎可经不起调查;可如果安雅生前最后一个见到的真是星星,可太叫他吃惊了。
不对。他细细观察“星星”的表情。
不对。
这不是安雅,这就是星星本人!
只见小姑娘镇定自若地回答道,“千真万确。安雅阿姨站到天台上的时候,我就在花园里看书。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那么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了安雅阿姨。她也看到了我,和我对视了一眼。她看起来很难过,而且心事重重。再然后,她就跳了下来。”
王毅叹口气。
汤文舟非常懂得他这口气的意思。
既有“放心了不用赔钱”,又有“忙了半天果然还是自杀”的唏嘘。
但是汤文舟本人还是非常不能释怀。
如果果然还是自杀,那么滑动的砖块、新近断裂的栏杆,真的都是巧合?
王毅又询问了几个问题后,终于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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