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浩朝他微笑笑,他当然不会追究掌柜,径直走到青年男子身前,盯着他严肃地问道:“你是什么人?”
“大…”男子可能忽然想起了崔大人是谁,眼看这人神态不俗,年龄也大体相对,那将喷出口的“爷”字也压了下去,
“小的,小的是…”
一般横行霸道的人,都以自己背后的靠山沾沾自喜,但这个人一看是崔浩,居然连自己是谁都不敢说出来。
“我在问,你是什么人?”崔浩盯着青年男子,周身的怒气不言而喻。
“小的…小的是…贺天金。”贺天金畏畏缩缩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崔浩对贺天金这个名字一点印象都无,但他一向敏感,已猜到这个人和现在宫中的贺夫人可能有什么关系,生平最厌仗势欺人的人,眼里闪过不耐,冷笑了笑:“无论你是谁,大庭广众之下,也不该这么欺人吧?”
贺天金是贺夫人的族兄,贺夫人就是皇帝拓跋焘的夫人,贺天金受她连带成了皇家亲戚,各方来的金银源源不断,他也从一个不学无术的闲人,摇身一变成了大爷,横行霸道是免不了的,而且借着皇亲这个身份,不知道捞了多少钱财。
贺天金还算有点脑子,知道不能和当朝太常卿对着干,于是赶紧赔笑:“崔大人误会了,小的只是在和这位公子开玩笑。”说着就腆着脸拉着他身边的人赶紧跑了出去。
崔浩这才转身,“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沮渠安周施礼道:“沮渠安周,见过崔大人。”
“不要,不要多礼,”崔浩赶紧道,他见沮渠安周居然被那样的小人欺侮,想来他在平城的日子也没有多好过,又想到沮渠前云,崔浩不由生出些惭愧。
三人重新落座,崔浩才道:“公子怎会被这种人刁难?”
高允在沮渠安周刚来时就有前来拜访过,这次又遇见了崔浩,沮渠安周想起之前沮渠前云的话,淡淡笑道:“崔大人不必介怀,我知道大人忙碌,至于那位贺公子,我也不知道到他是什么人。”
高允当然知道贺天金是什么人,只是突然间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贺天金是贺夫人的族兄,贺夫人是…
好在沮渠安周也并不是很想知道的样子。
“公子在此如果遇到任何难处,请一定派人告诉我,”崔浩道,“或许有些小人,见公子孤身在这里,所以有心相欺。公子虽不喜欢张扬,也不能太过容忍,要是前云,”他顿了顿,笑笑,“前云公主肯定希望公子在此一切平安的。”
沮渠安周虽有超出他这个年龄的淡然,不过听见崔浩提起沮渠前云,终于露出真实的笑容来,“我在这里一切都好,也很想念姐姐,不想让她担心。”
沮渠安周并没有一昧容忍,因为这些日子他的生活还算是平静,魏主出征,一直没有召见他,驿馆生活虽然单调,却能独善其身,姐姐说自保为主,现在想来,应该就是这样子的。
不过等他别过了崔浩和高允,回到驿馆的时候,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他住的东厢本来干净整洁,照顾他的纨、纾两个女侍非常尽责,可是现在,触目是一片狼藉的东厢,不多的陈设东倒西歪,好像刚刚遭受一场翻箱倒柜的劫难,沮渠安周心中猛然一沉。
纨纾二姐妹本来缩在墙角,看见他们三个进来,赶紧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上前,带着哭腔道:“公子…”
“这是怎么了?有人来了!”侍从惊慌,“我去告诉驿丞!”
“我们也不知道,突然就冲进来六七个男人,什么话也不说就开始砸东西,我们怎么喊怎么拉他们都没用…他们还说公子不要太嚣张这些话…”纨纾二人自从来到这里,很少外出,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情,被吓坏了。
“你们两个没事吧?他们有没有对你们动手?”沮渠安周赶紧安慰她们,焦急地问道。
纨纾二人咬着唇摇摇头,“他们只是把我们推到了一边。”
沮渠安周看着混乱成一团的四周,不由叹了口气。不一会儿侍从回来了,驿丞倒是被请来了,只不过她说今天正好外出有事,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沮渠安周冷眼看着驿丞,他眼中躲躲闪闪的意味逃不开他的眼睛。
“驿丞大人,我自从住到这里来,似乎从未得罪过任何人吧?”沮渠安周淡淡道,“今天驿丞大人是不打算给我一个交代吗?”
或许是心里有鬼,又或许是沮渠安周颇为严厉的话让驿丞觉得受了这个小孩子的气,他立刻恼羞成怒,喊道:“公子这话错了!公子在此居住,我可从来没有苛待过你们,要说你们得罪过谁,我怎么能知道?再说了,公子也别太自以为是,还以为这是在你们凉国呢!”
驿丞一开始看在崔浩曾派人过来,宫里也有人吩咐要好生照顾的份上,对沮渠安周还算恭敬,但这几个月皇帝出征,崔浩忙于公事,久而久之,驿丞就渐渐不太待见他们了,觉得一开始贵人们的招呼也只不过是面子上意思意思,现在过了这么久,谁还能在乎这个质子的死活?于是贺天金拿着一锭金子来的时候,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沮渠安周冷笑:“终于听到驿丞大人说实话了。”他眼中的讥诮和冷笑让驿丞不寒而栗,“如果你不愿意说是谁过来洗劫我这里的话,就快点请离开吧。”
驿丞一下子蒙了,本以为有一番折腾,谁知道沮渠安周就这样不揪着他不放了,倒是意料之外,可看着沮渠安周也不像是说着玩的样子,于是冷哼一声扬长而去,心道还真是个废物。如果沮渠安周死死扯着他追问,他就会觉得沮渠安周到了这里还这么耀武扬威实在可笑,可现在人家不追着他了,他又觉得人家是个废物了。
驿丞走后,侍从焦急不已,道:“公子,我们怎么办?”
另一个侍从也问道:“对啊公子,肯定是那个贺天金,我们刚刚和他争执,这里就被人翻成这样,公子,那个崔大人不是说可以找他的吗?”
沮渠安周看着他们,居然微笑了笑,“我们还是先收拾一下这里吧。”
侍从一听非常不解,纨纾二人倒是没什么异议,嘟着嘴委委屈屈地就去收拾东西了。看着两个侍从愤愤不平的样子,沮渠安周淡淡笑道:“他们就是解个恨,我们没必要把事情闹大,既然在这里,很多事情你们都要忍耐一下。”他说得轻松自然,完全不像一个十岁的孩子会说的话,倒是让侍从个个都面露羞愧,也就一起收拾东西去了。
沮渠安周知道这不过是他开始学会容忍的第一步,将来,还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事情等着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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