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殿。
今日上朝,拓跋焘将早已思虑已久的关于柔然之事提起,讨论多时,气氛说不出的凝重。
柔然,之所以是魏朝一直以来的大敌,不仅因为它来去无影踪、神出鬼没、只要一有空子就钻了进来,而且也在于柔然军到任何地方,都从不想着收服百姓将士,更不以占领城池为目的,只一昧抢掠烧杀,又有广袤的塞北大漠可以藏匿其形迹,想要解决这一问题,实在不是一位君主的决断、一个将领的征战、或者短期可以做到。拓跋焘深知这将是伴随他征战生涯的重要事件,而想要完成这一件事,他所要依靠的人将是所有手边可用的谋士、将军甚至个人。
这时,崔浩见众人都在思考,便站出来道:“陛下,云中之战,柔然虽落败而逃,但其实并未伤到根本,只要稍稍休养,定会再次入侵,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他一向主战,而且据以往的经验,他所献的每一个军事谋略都被证明是非常有效的,“我朝以仁义为先,总是在柔然已经侵入时再抵抗,虽然将领英勇,士兵也一往无前,可是陛下,那时候边民已被侵害,所失众多不可挽回,臣以为这不是良策。”
崔浩的话,无疑让在场一些青年热血将领意气大发,拓跋素立刻道:“陛下,臣以为崔大人说得正是,抵御不如主攻,要想彻底解决柔然之患,总要主动才好。”
拓跋焘要的正是这样的局面,他起身,沉吟道:“攻打地域广阔的柔然游牧族人,孤军深入是大忌,数路进攻才是取胜之道,朕欲分五道进攻。”
他扫视众人,见无人反驳,眼中便弥漫出不可一世的自信傲然,“安集将军长孙翰,连同安北将军尉眷从东道出黑漠,廷尉长孙道生率军出黑、白二漠之间,朕自居中道,东平公娥清出栗园,司空奚斤统兵从西道出击,出尔含山。五道并进,常山王素留京主持朝政。朕此次欲震柔然,非是抵御,而是主攻,洗雪多年被柔然侵扰之耻!”
其实今日朝仪之前,拓跋焘已经和拓跋素、崔浩等人商议过这件事,有了这两个人的支持和推动,拓跋焘得以发挥他的军事天赋,从此拉开了对柔然战略大反攻的序幕。
而结果表明,这一战非常漂亮。
大军至漠南,舍辎重,轻骑带十五日粮越大沙漠进攻,柔然可汗大檀惊慌失措,率众北遁。魏军在大漠纵横驰骋,所到之处,柔然军毫无踪迹。虽然这次没有给柔然致命的一击,但敲山震虎之余,也让拓跋焘这个青年皇帝在天下诸国面前好好地展示了他过人的军事天才,所谓意气风发,不过如此。
熙熙攘攘的平城大道。
已经到了十月,平城渐渐凉了,但午后的阳光依旧温暖。
不知哪一家酒肆别出心裁,摘了些秋海棠放在窗外,风吹过时,秋海棠的清香便混合着酒香送到过往行人的鼻下,给这个秋日带来多一丝愉悦。
高允是行人中的一员,顺着花香,他终于寻到了这家如此风雅的酒肆,走了进去。楼上雅间很清静,可以看见窗外街道上热闹的行人。
“崔兄!”高允忽然看见了崔浩,正缓步走上楼梯,他惊讶,崔浩已经官复,这次虽然没有随陛下亲征柔然,可也不该这么清闲吧?
崔浩一见他,不由一笑:“伯恭!”伯恭是高允的字。
高允和崔浩不同,崔浩是重臣高官,高允到目前还是个闲人,只不过于文学方面颇有名声。他少年时曾去往大凉,但并不是同阚驷逊、张湛那样受到凉王邀请前去为官,他有他自己的原因,而这个原因拓跋焘知道,所以拓跋焘派人与他商谈,最后让他和拓跋素一起送沮渠前云返乡。
而崔浩能与高允相识相交,也是因为渤海高允“担笈负书,千里求学”的远播声名,所以高允虽然是布衣,还是呼崔浩为“崔兄”。
“今日有空前来酒肆,怎么崔兄也来了?”高允起身笑道,“想不到伯恭今日,有幸和崔兄饮酒谈天。”
崔浩一笑摆摆手:“伯恭不要取笑。”说着坐到了桌子边,秋海棠映入眼帘,他不禁笑笑,“此处倒是清静别致,伯恭果真雅兴。”
高允来此本不是饮酒,见崔浩也一眼看见那秋海棠,不由一笑:“实在是店家有心,这秋海棠不是俗物,这酒肆,自然也非俗地了。”
两人在这秋海棠旁,相谈甚欢。
或许是因为崔浩难得闲暇,能与高允探讨文学,也是舒心的事,对高允来说,崔浩既是满腹经纶的学士,也是沮渠前云尊重的师父。
“听说崔兄拜寇谦之先生为师,学习养身之术,不知道进展如何?”高允笑问。
崔浩一笑摇头:“未曾好好学吧,寇…”他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楼下的嘈杂声给打断了。
“…公子?…有什么了不起,老子今天还就要坐这个位子了…”一听就是市井粗人的话语,高允和崔浩都皱起了眉,兴致也被浇熄了。
高允起身看了一眼,却忽然惊讶轻呼:“是他!”
崔浩转脸:“什么?”
高允看他一眼,“崔兄还是去看看吧。”
崔浩从不在百姓面前摆官架子,但并不代表人家不认识他。他疑惑,难道底下起争执的人里面,有谁需要自己解围吗?这家酒肆不是一般的卖酒之地,而一看就是门槛颇高的地方,所以一般不会有什么无赖恶乞之类的人进来,起争执的人
当中,有一方是衣着华丽的青年男子,虽然华服修饰,很像富家子弟,但举动粗鄙,神情倨傲,倒像是横发一笔大财之后的流浪汉。身边几个随侍的人,也是一脸流氓神气,盯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公子,跃跃有动粗的意思。掌柜已经上前劝解,反被推搡开。而那个小公子,倒是干净整洁,且并没有畏惧之色。
“听到了没有…大爷今天就爱这张桌子,小孩子给大爷一边去!”青年男子大有大爷派头,身边人赶紧助阵,笑着轰着那位小公子。小公子身边倒有两个随从,也想护主,但无奈小公子拦着他们,还低声说了句什么。
崔浩眼神一厉,他已看见了沮渠安周,沮渠安周初来魏国时他就前去驿馆见过他,这几个月虽然他一直很忙,并没有亲自去过几次,但总是派人前去,今天忽然见他被以市井流氓刁难,立刻动怒。
“哦!”青年男子和身边人顿时哈哈大笑,“原来听不懂话啊!也是,你不是那什么芝麻小国的王子吗,哈哈哈…”
“什么事?”崔浩已经走了过去,厉声问道。
掌柜赶紧过来:“崔…崔大人,”他原来知道崔浩是谁,“小店管理不善,扰了大人雅兴,大人恕罪。”
沮渠安周看见了崔浩,还有他身后的高允,轻轻笑了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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