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不错,不错,死回来了?”老鬼假装镇定,挺直腰板。”不过你也真是,出去了就出去了,何必回来,这里有什么?一个酸臭房间,还有我这个糟老头子!”
项仲道缓步轻行,走到老人的面前,泛起泪光的眸子闪烁,双拳紧紧攥住,有青筋凸起,指骨分明。
“臭小子,你···”
啪!
不等老鬼多言,项仲道猛然跪下了,声音清脆,回荡在牢房之中久久不散。那张略微粗犷的面容越发柔和,双手伏地,郑重的弯腰磕头。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一连九下沉闷,好似重锤轰然,扬起钟声淳厚,又似天降雷霆,鸣鼓爆响。九叩大礼,唯天地君亲师!
由于没有运行气血,也无任何防护措施,加上项仲道的力道,地面凹陷处一个小坑,蜘蛛网似的裂纹密布,他的额头红肿渗出丝丝缕缕血斑。
老鬼抖动着大手,干瘪的嘴唇蠕动,再也装不下那玩笑模样,泪水决堤,顺着面孔就哗啦流下。
“师父!”项仲道包含深情的喊出这两个字。
老鬼心中怅然,多少日夜心中幻想,曾经的奢望却成为了现实。两人亦师亦友,这个倔强的小鬼更是固执的很,没想到今日终于听到了,好!好!好!
谁曾知他心中苦闷,至亲离世,家族崩塌,杀戮蒙眼,最终又活在悔恨之中空度余生。每到夜晚他都能梦见那冤死的亡魂索命,内心的煎熬使其人不人,鬼不鬼,疯疯癫癫惹人怕。唯一支撑他继续苟活的就是传承一身衣钵,找到那一个可以让这门指法重见天日的人杰!现在,他找到了,他真的找到了!
“哈哈哈——还好,还好,贼老天——你总算没有瞎眼!让我找到了!让我找到了!”老鬼双手挥舞如同疯魔,一头蓬松乱发张扬,面孔似哭似笑,大悲大喜。
项仲道静静的跪在原地,他知道老鬼需要发泄,将这一辈子的怨气发泄出来。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老鬼愣在原地,慢慢抹去脸上泪水,留下交错纵横的泪痕。然后道,“项仲道!”
“弟子在!”项仲道挺直身子,他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祖师爷孟超奇在上,第二百五十六代弟子徐长攸今收徒项仲道入我无极峰一脉!望指宗昌盛,无极鼎荣!”老鬼对着窗外日光宣誓,后向前踏出数步。
“仲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指宗无极峰一脉!望你振兴一脉,重开山门。”
迎着那一道殷切柔和的目光项仲道伸出三根手指发誓,“我项仲道在此许下誓言,他日必定振兴无极峰一脉,重现无极混元指威名!若有违誓言必受心魔侵体,经脉碎裂而死!”
老鬼点点头,就在那一瞬间,大手一下子盖在项仲道的头顶,一股玄妙的景象毕现!
项仲道不断摇晃身形,神识被卷入道了一个奇异世界!
那个世界混沌朦胧,黑白清浊之气混杂,原始而充满玄奥道气,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出现一把巨斧,一位巨人于混沌中劈天裂地!但是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一道虚影隐藏于无极混元深处,他观望这一场景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声喟叹,最终深处一根食指。就这一根食指,混沌激荡,完美的水乳交融,你我不分。
须臾间,巨斧崩塌化为碎片,巨人迷茫的消失了,只有一根手指,搅动混沌,夺人心魄!
呼——
尚未观摩完成,一股沉重的力量牵引着项仲道将其拉回现实。即便如此,那一幕他将终生难忘,他明白,那是真意演武,只有创造出武学的人才能给他人传承的场景,比之单纯的自我修炼简直犹如云泥之别。
“小··小鬼···”
就在项仲道陷入回味之中,一沙哑苍老的声音以某种韵律残暴破入他的耳中。抬头,项仲道怔怔如入魔,上齿紧咬朱红嘴唇,即使刺入,流有腥气血红也浑然不顾。双手成爪,抓破两侧麻裤,留下数道血痕。
那是一张怎样苍老的面容,一头白发如同枯槁,干瘦没几两血肉的身躯伛偻着,宛如皮包骨似的,行将就木。皮肤枯裂,一层层褶皱堆挤在一块扭曲,积淀了黄黑深色的斑点密密麻麻,嘴唇内缩,两排大黄牙凋零无几。眼皮沉重,浑浊只剩大半眼白,看上去就蒙了一层黄土。鼻子塌陷,双耳软绵短小,脆弱的骨头都无法支撑双腿了。
“老鬼!!”项仲道爆喝一声,泪水泄闸,一滴滴洒在衣衫上,地面上,那颗心被彻底柔化,酸涩、痛苦、懊恼等情感齐上面孔,他双手缓缓的抱住那身躯,嚎啕大哭。
老鬼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每一动作都是如此痛苦与无力。虚弱的身体仿佛被人拿着尖刀搅拌,这种痛苦像是赎罪。
“傻孩子,生老病死皆有定数,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我这辈子已经够了,无谓的等待也只是为了一个传承者。我功力尽数失去,想要传承下来就需要这一身精血,你是我的弟子!我一生无妻无子,你就是我的儿子!你要好好活下去,让我··让我再看到那无极混元指出世的一天!”
“不要,我不要这样!”项仲道哭泣着,这一刻他又回到了当初的无助,露出孩童一面。所有的深沉,所有的伪装与强自镇定,都在那副模样中撕碎,纷飞。
“这是我的命数,也是你的命数!小鬼,请···”
“带着我的梦请继续走下去!”老鬼粗糙的手紧紧握住项仲道,这耗费了他全部的气力,眼神逐渐涣散,他毫不在意,扬天大笑着,“哈哈哈哈————”
“不——————”项仲道嘶吼着,凄厉的声响震动了整座黑山死牢,那气血狂喷,如若涌泉,象鸣吟啸,震慑天地。
轰隆隆!
哗啦啦!
黑檀囚山之外赫赫有名的刀锋山顶部,在那一轮天日都被乌云遮掩的地方,在那电闪雷鸣,风舞雨落的背景下站着一道身影。
大雨倾山,洗刷着一切罪恶,又像是一场新生的洗礼。他默默望着死牢,怅然若失。
“看守你这么多年,都习惯了,这果然是你的选择,从此世上再无如你这般人!可悲可叹!”
啪!
雨帘中一根长箫翻于手上,轻轻抿在嘴边,如泣如诉的悲哀乐章吹响,顺着那风游荡的方向传遍整座大山。此情此景映衬的完美无缺,天在落泪,目送着一代奇才远去,或许这才是他最好的归宿。他的牺牲换回了一段传奇,新旧交替,亘古不变的道理,这才是人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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