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郊外送行,三千重甲步兵两千黑甲骑士,无声伫立之间,在旷野之上显得尤其壮阔肃穆,手里举着的长矛寒光闪闪,旌旗空中猎猎作响,直是让人心头发颤。
夏昭王一身黑色王服,显得庄重异常,对着对面同样是身着隆重礼服的萨门可汗便是举杯一碰,朗声说道:“愿中山与大夏两国永修和好,从此刀戎不兴,结盟互助!”
“好!”萨门可汗爽朗一笑,仰头便是将酒樽之中的酒一口喝了个干净。
不远处,一身宝蓝色轻纱婀娜裙装的南娅站在那里眺望着远方,似乎是在等着什么,直到萨门可汗喊了她一声,她才是万般不情愿的两步一回头向夏昭王他们那边走去。而就在她已然快要放弃的时候,视线中却是看到了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马上红色的身影也愈发的情绪明了起来。
南娅面色一喜,往前奔出两步就是摇了摇手,大声喊道:“小鹿!”
于千千兵甲中奔驰而来,行到近处才看清马上竟是两道身影,无人挡路,快骑转瞬就是堪堪停在了南娅的面前,翻身下马,一身红色锦袍的鹿伊人便是站在了南娅的面前。
“你怎么来得这般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南娅瞪她,却不再是最初相见时的仇视,彼时泪水盈盈,手握着她的胳膊,看着她仿佛是相识了许久的好友终于要分别一样,带着让人心疼的隐忍。
这个因为宠爱而傲娇刁蛮的公主,如今在鹿伊人的面前,就像是一个小妹妹,真心的把她当做了自己的朋友,以至于连季宸莲都抛到了一边去。鹿伊人看着她,心中着实被触动了,或许是因为这份意外的友谊,也因为南娅这一份难得的纯净,这样直接简单的人爱憎如此分明,真是让人难得不去爱上。
听到南娅的这一声抱怨,鹿伊人抬眸便是瞪了身边的人一眼,要不是在吃早饭的时候她随口问了一句,她甚至都不知道南娅今天就要离开居阳回国了。结果那厮还美其名曰“我打算等一下再告诉你的,什么事也不能耽误了我们夫人吃早饭哪!”她看他就是没打算告诉她!
“你等一下,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南娅忽然展眸一笑,倒是让鹿伊人愣了一下,这要走的人怎么反倒是有礼物要送给她了?
眼看着南娅在春风的吹拂之中,身上的宝蓝色轻纱飞扬,镶嵌在变成长辫的铃铛玲玲作响,她笑容明媚,远远看去,就像是在这旷野之上绽放的蓝色妖姬,让人移不开目光的绚丽明艳。她朝着那边的侍女招了招手,旷野之上便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陨声。
低沉婉转,似是诉尽了分别的无限惆怅,也仿若带着更深的廖旷悲哀,这几千的士兵在一瞬间想起了他们远在家乡的亲人,从心底深处生出的那一丝丝悲伤慢慢弥漫出来,似乎空气中都带上了思念的重量。然而,看着在那旷野之上,阳光之下热情独舞的南娅,那拼尽力气向上的跳跃,伏在地上不断起伏的身影似乎是昭示这最不屈的精神,眼前似乎又出现了他们流血流泪,已经决心将他们一生奉献进去的战场。是的,正是为了他们的亲人,正是为了他们的血脉,也是为了他们的民族,他们必须要去战斗,必须去和敌人争夺土地,捍卫家园!为了这一切,他们将在所不惜,前仆后继,将这使命与责任光荣的执行下去!
鹿伊人定定的看着南娅的独舞,感受着在场这几千士兵一瞬间的精神磁场,一向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好像天塌下来都不会砸到她的与世无争,傻气乐观一下子似乎全部都不见了,面容沉静,仿佛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而她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自私的,沉静的,甚至是冷血的。
在那一瞬,她扪心自问,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什么?是以前的二十年过得太苦,所以这以后的人生老天爷要来这里补偿她?还是说,这里有她真正的使命存在?
这个战国之世,已经延绵百年之久,各国之间的战争大大小小已经死伤不知其数,然而,统一却又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根本就不可能中断。而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快这个统一的进程。在这其中,她又能做些什么?
季宸莲站在鹿伊人的身边,对她的变化更是感受得分明,低眸瞟了一眼她,默默地往她身边一靠,见她那双蓦然变得清冷的眸子猛然看向自己,季宸莲心下一动,弯腰凑近她耳边便是认真的说了一句:“不论何时,无论何事,都有我在。”
鹿伊人眸光一闪,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南娅一舞结束,旷野久久的寂静无声,就连夏昭王和萨门可汗都是静默了声音,并立在亭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仿若是蓝色蝴蝶飞向鹿伊人的身边,南娅微喘着气,额头还带着细微的汗,她重新拉起鹿伊人的手臂,眼睛晶亮,“小鹿姐姐,就算我和你相处时间不长,但是我知道你的。”
“你给我们讲的穆桂英的故事,我都听进了心里。如果我能像她一样该有多好啊!我可以上阵杀敌,可以用我的血去守卫我的国家。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南娅低着头,一滴泪水滴落在地面之上消失无踪,她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我的国家,中山国正在衰落,我多么想它也能像大夏一样,成为草原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可是……”
“南娅……”鹿伊人安慰似的唤了一声,她竟没想到一个深居王宫中的公主居然会有如此的见识,想想之前她的开朗恣意,明明是那样无忧无虑的模样,却掩藏着这样清明的心境,倒还真够她对她有了新一番的改观认识。
“联姻根本就不能从根本上救国,我爹爹他却对此深信不疑,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不,可能就在不久之后,他就会把我再送到别的国家去。”南娅抬眸按着鹿伊人,“姐姐,我知道你可以的!你比我要聪明,还比我还要厉害,你救了我那么多次,你和镜王爷在一起,一定可以救救这个天下的,是不是?”
救了她那么多次?鹿伊人一皱眉,她怎么不记得了?难道给她敷个药,教训个流氓就算救她了?
鹿伊人在这边皱眉沉默不语,南娅心下一下子就更急了,手上用了用力,更是哀切的说道:“姐姐你知道每年死在战场上的人有多少么?每次国家有战事,我都不敢去看归来的士兵,明明他们是那么意气风发的出去的,回来的时候却是……甚至,他们有的人根本就回不来了。为什么要有那么多的战争呢?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毫无意义的送死呢?”
她不知道一个王宫的公主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心境是去体会这样的战争,不过,鹿伊人却真心的敬佩南娅。身居高位,而能体恤民苦,心疼百姓,这样的情怀就已经足够千百年来许多帝王去学习了。她上前一步,将嘤嘤哭泣的南娅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不轻不重却刚刚好是能给人以安慰的力道。
“南娅,我鹿伊人这辈子没答应过别人什么事情。可是,这次我把许诺给你,以我之能,我会尽力,尽力让战火慢慢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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