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一声闷响,银盏擦着我的裙边应声砸在了未央宫宣室殿厚重的大门上。
盏中瓜果洒落一地,汁液飞溅,沾湿了素白色的裙边,飞溅进我的眼睛里,最终顺着眼角滴落在裙摆上。
我懒得伸手去擦,擦了又能怎样?只能更显狼狈。
一旁的曹惠品面露愁色的娇声哄劝,无非就是保重龙体之类的空话,只有我能从她愁云惨淡的面容中读出小心翼翼隐藏起的快慰。
不由得唇角微弯,面露讥诮之色。
我的微妙表情尽数收进萧柯的眼底,刚刚平复的怒火复又熊熊燃烧。他一拍桌案,长身立起,眼见得又要发作。
曹惠品赶忙上前拉住他。殿内的议事大臣见状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齐刷刷跪伏在地板上。
有且只有我又挺了挺腰板,弯月刀高举过头顶。
“臣妹有罪,请陛下赐死臣妹。”
“你……”
在我决定进宫找萧柯不痛快时我就知道,他一定还没睡下。大敌当前,他此时一定在宣室殿内召见重臣,力图力挽狂澜。
所以,我一刻不敢耽误,一定要趁萧襄还没到达西北边陲之前,战事还未起之时将他召回来。
萧柯显然怒不可遏,额上青筋条条绽起,转身又要寻什么趁手的东西砸碎泄愤。
“嘭”的一声,果然一卷竹简册子并了两三本奏章劈头盖脸向我砸来。那卷竹简擦着我的额角飞进了某个不知名的角落,我也不躲,依旧笔直的跪在宣室殿中央的大理石地板上。
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我的眼睑滑落,最终汇集在脖颈间,粘稠的难受。不多时,血腥气弥漫开来。角落里似乎有一个人蓦然抬头望了我一眼。是谁?血流迷了眼睛看不真切。
萧柯一愣,泄了气一般跌坐回身后金碧辉煌的雕龙胡床里。
我眼中讥诮之色更盛,出口的还是那句“臣妹有罪,请陛下赐死臣妹”。
宣室殿内一时安静,这句不卑不亢的请罪之词更是带了回音盘旋在殿内。
萧柯不再动怒,眉目间写满了疲惫不堪和无可奈何。我心下一软,眼眶有些微湿。
曹惠品见萧柯不语不怒,只神情复杂的望着我。挑了细长的柳眉开口道:“昌平,你虽年纪小,又自小被娇纵坏了,但本宫一直知道你是明事理的。如今大敌当前,萧襄既随了国姓身为驸马都尉,又拜了一品军侯的爵位,自然应该身先士卒保家卫国……”
“皇嫂也说了,”我气的浑身乱颤,“萧襄是拜了爵位的,又是我的驸马,既是我的驸马他就必须呆在我的身边,生死都是由我的。”
我摇摇晃晃站起身,因着跪了太久又失了血,险些站不稳。一直随我跪在身后的春好上来扶我,被我用刀柄抵着一把搡开。她顺势夺过我手中的弯月刀,紧紧护在怀里。
我已无心去追究那把刀的下落,只恶狠狠瞪着曹惠品。我知道她是故意激怒我,可我现在却管不了那么多。
“你也知道萧襄身份尊贵,如此尊贵之身岂能日日混迹于沙场。我大梁多的是上将军,也从不缺勇猛武士,为何偏偏要与本宫的夫君过不去。”
可以了,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我分明看到了曹惠品那涂了鲜红唇脂的嘴唇微微弯出一个奸计得逞的弧度。
我闭了闭眼睛,额头上的血已经凝固结痂,扯的眼睑生疼。我知话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自哥哥登基便以仁政治天下,最是看中君民关系,对待寒门出身的子弟一视同仁,军政上也是凭军功授官爵。
我今日的话终究还是彻彻底底触了他的逆鳞。
曹惠品,算你狠戾,今时今日本宫还是斗不过你。
果然,我看见哥哥眼神冰冷,嘴角却牵起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两种表情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脸上分外瘆人,而且这个人还是我自小到大敬之爱之珍之重之的哥哥。
“哥,哥哥……”萧柯从来没有用这种表情打量过我,从来没有。可见,在一个君王的政治抱负面前,亲情,根本什么都不算。
我不甘心,尤自坚持:“哥哥,哥哥求求你。”
我的眼泪掉下来,伸出手臂上前两步。脚下一时不察,绊倒在大理石台阶上。
我看到萧柯目光似乎闪动了一下,稍纵即逝。
他对我终究是心存不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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