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笑脸相送,转身与马希麟寒暄:“数月不见,先生可尝安好,久闻入京医诊太后,甚是悬系,今见先生无恙归来,必为幸甚。”
大难危时由管家出手相救,自是感激不尽,马希麟答道:“入宫医诊之事不值一提,有劳容得挂念,希麟倍感温厚,今日之凶多亏管家出手搭救。”
不思今日免凶皆是张黛滢一手安置,管家直解原由道:“先生莫要谢我,此恩本是张姑娘之助,闻听噩讯,急求老爷命我前来搭救,姑娘日夜不眠,一心盼等先生,终是不从婚嫁之事,若有相逼则会以死相对,老爷放心不下,叮嘱我等不许姑娘轻易出户。”
听罢此言,不由感动万分,遂将此恩默记于心,既言张銮,马希麟不免问道:“尝见张先生食欲不振,久卧床榻,调养莫误,我心甚念,不知他老人家近日有愈?”
管家尽以实对,言道:“自打先生别后,老爷依先生之方调序,噎膈之疾已是痊愈,衣食增适。然是年长,姑娘不从婚事,老爷日夜操劳,无奈事病,现今,先尊虽康而不如昔。
马希麟听闻至此心生悲伤,昔日,承蒙张銮指点,不可不念初恩,虽与张府绝情,而有张黛滢思念,唯有寄于考官评出高分,以能胜出此次考试,若非如此,不存颜面登门逢见张銮。叙寒温毕,马希麟依有一疑萦心,问那打马扬鞭之女所为何许人士。管家答言解道,此女乃济南知府千金,素日于此飞扬跋扈,全然不将民生容于眼中,今日,是她由外地归至济南,料想此后百姓又是不安。
马希麟于此生活数月,未尝听闻知府有一女,经问方知,自马希麟入京之后,山东瘟疫四起,官员不可平定,清政罢免数员,济南知府乃是迁任新官,先前只任外省知县。马希麟暗暗颔首,想必有其女必有其父,骄逸自恣,志意无厌,鱼肉百姓,以盈其欲,自知不能改变当朝腐性,偌大时世沦至今状,必与官府脱不得干系。
清政虽施锁国政策,然是民间殊为另外一回事,民治不开,不知权宜制度制衡,一味摆弄锄头,对于鱼肉百姓官员理应当仁不让,然竟视而不见,愈是服软愈是胆怯。此等人士皆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生活苦不堪言,自猿人时代进入文明时世,从未终止,一代君子一代臣,此等现象人人早已深悟。
随着管家言语,马希麟回忆入京经历,目睹西域洋医身着白衣大褂,亦称医者,当时,虽以马希麟俗不可耐而心生鄙夷,然其胆烈,敢愈他人不敢医治之疾时,宫内大小官员,多有医者无不投以敬佩之情。诸多医者高官厚禄,瞒天度日,医术虽在然是医德欠缺,医术皆是相通,医道何尝不同?
马希麟虽着朴素,然已非那乡野俗士,他深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之理,自是穷者不能兼济天下,则不与他人同流合污,若于时世再添一枚污棋,必为后人永世唾骂。为此,精研医术之心坚如磐石,以救疾苦,心志不减仁杰志士,依燃熊熊烈火。
管家欲将马希麟带回张府,为其婉言拒绝,马希麟认为,诚是不存颜面相见,考试成绩尚未揭晓,即与孙墨卿不存深仇,亦未忘记张銮授医之情。为难之事尚未化解,更不可解,与张銮见后,二人必是逡巡之相。
马希麟回归馆驿,瑶瑶黑夜不能睡去,脑中有一女子身影,亦不知如魔障一般,本有张黛滢,对别家女子怎能留有二心?且对那女子并无好感,便是不再多想。辗转反侧不睡之际,忽闻街上人声喧宿,想必是有凶事,生逢乱世,固留几分机警,遽冠衣裳,掩好被褥,待生不测。
方欲昏睡之时,传来一位老者声音,白衣老者由远及近飘然而来:“实不相瞒,时下,你我皆于睡梦之中,世间本无医仙,然念人间悲苦,你自请九重玉帝恳请下凡,民间不如神界,仅凭微力而救不尽苍生。”
马希麟问道:“你是何人?来自何方?”
那人言道:“我非世人,乃是太白巡使,奉玉帝之命四处监察人间善恶。”
马希麟道:“如此,传言之仙并非虚事。”
老者笑道:“所谓神仙,并非虚无缥缈,而似智慧之觉者,又如行道之先锋。”
马希麟又问道:“神仙自有高道,何不施法拯救黎民苍生,解救万民之苦?”
老者言道:“人有人道,仙有仙道,你本是仙界麒麟仙官,亦有大任与使命,不忍苍生疾苦,决心转世投胎。神之所以为神,是以自身悟与舍,得以成道,世间黎民欲脱苦海,并非求神必应,而是教民所行,断其受苦根源,方称真正救人,凡间世人亦有责任与使命,若能看清自己则无须神仙施救。”
马希麟道:“依仙尊所言,我应如何所为?”
白衣老者未答,转身离去,马希麟被嘈杂之声所惊醒。数人喊闹,欲要排门,房门虽锁而为外人无视,齐力将门推开,入门便问是非马希麟,而其理直气壮,颔首承认,疑望皆是徭役饰服,今日得罪那女子,报复已成必然,但不知她如何知晓容身之处。徭役不容马希麟有思,直接押至官府。
对此官府不生信念,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临行之时不免仰天长叹,惜为医者,不存害人之心,但求医人疾苦,素重医德,然此乱世医者皆不存容,何况黎民百姓?但可叹惜众生命危。此时被众多官差押解,屈辱万分,世间不存安心之处,以得研究医学典籍,将先人流传医术发扬光大。一念至此,已抱必死之心,抓己之人必是骄阳跋扈之女。而官差遂将马希麟带至屋内,接连退去。
环望有余,房间摆设不禁令马希麟叹服,墙壁之上尽显古作书画,书读百卷,自然涉猎广泛,几于书画犹略有闻,观望数度,料猜此院之主是何雅士。以画风格不难看出,不似俗吏,更非无赖,时下不出房门,唯于屋内踱步焦思,漫漫长夜不见远处,自我慰籍伫等来人。
足足等候半个时辰,方见一位半百之人,上下视察,此人剃发垂辫,下穿满裆裤与皮兀刺,最显眼之处,莫属身穿以绸缎织物,可称马褂,欲知朝庶不穿夹衫,唯皇帝、巡行扈从大臣可明穿黄夹衫。
皇宫赏穿黄马褂勋臣甚多,眼前之人虽不及御赐佳衣,而非等闲之辈,单以装戴则显达贵之户。料想此人乃是济南府尹,故而始见并未好感,见其入室未尝有礼。此人温蔼言道:“我乃是本府府尹赵佑廷,阁下可是马希麟先生?”
济南府尹竟会这般客气,无欺官架,实可深感震惊,马希麟不由调礼回道:“回禀大人,草民正是马希麟,可知尝犯何法?”
赵佑廷审视一番,见马希麟装束与貌相,身着素衣且是整洁不禁连连颔首,心中甚悦,感叹一表人才,言道:“你乃无罪之人,敢问先生,可是尝于宫中为太后诊病之贤?”
昔日,于京城为慈禧医病讯息,济南知府早有所闻,既行之为便无欺语,马希麟拱手谦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医者,希麟不佞,为太后医诊乃属甚幸之事。”
赵佑廷大显激动,上前紧握其手,颇带颤抖之声,言道:“尝闻先生平息山东瘟疫,甚是有功之人,本家母亲患有一疾,迟迟不愈,我本哀痛,今日神医降临,可有医病之法?”
听此言求,已晓用意,原是受请,为母医疾,固能医治百病,但可诊治小疾,后而实言:“医者皆有慈心,见病不治枉称医,然是不见大人之母,不敢定下能医之论。”
此时,忽有银铃之声传来,而后,那女子见马希麟亦于此处,径入门来,毫不忌讳挽于赵佑廷右臂,冲斥而言:“你这儒夫竟妄称神医,今日过市之时,见到本姑娘只敢窥望,如此懦弱之人,岂称诊治太后神医?一猜便是江湖骗子,爹爹,莫要信他乱言。”
来此之前,美貌萦绕不去,此时复见,女子早已换下骑马装束,但将身材凸显美极,但见此貌所致,惊为仙女一般,如痴似醉。赵佑廷言道:“芸暧不可妄言,你自乡野归来,有人告知于我,市井遇一人,自称马希麟,我料此人必是医愈太后之贤,故而差役将先生请来。未尝有念,传闻贤者竟如此年少,可知你祖母腹痛已有半月,张府五云兄虽与我厚交,然是身弱不适医治,当被理解,故里多位圣医皆言无药可救,焦虑而不能眠,至今,她老人家病体多瘦,无奈可为,我已心急,实于不忍,明日有劳神医随你赴乡诊病。”
闻言而知,赵佑廷之母患病,腹痛已久,未尝有愈,欲请张銮对其诊治,奈何张銮身弱不健,故绑马希麟来此,与赵佑廷所言之“请”字并不合情。此时,心乱尽释,然则有疑,白日参考之时为老者难住不提,单是一番明言已是深伤人心,故知自非高医,纸上谈兵终无一用,欲学甚多,以医学典籍付诸实践,可作难事,于此之邀不敢擅许。
赵佑廷见其未尝答复,温和而问:“非仁爱之士不可托,非聪明理达不可任,非廉洁淳良不可信,先生仁德可嘉,不知可愿为我母医病?”于此,马希麟不知所为,不能应许亦不敢推辞。
望马希麟有推辞之意,赵芸暧娇蛮斜望,冷激一语:“我料此人必是庸医。”
赵佑廷重声斥责:“芸暧不得无礼。”后而转身,又对马希麟轻声而请:“先生,若你肯为我乡之母医疾,本官愿奉白银百两,以表厚谢。”
巨多银两,匪夷所思,何谓百两,计之便晓。此是赵佑廷出之筹码,然而未被利诱,马希麟心益暗之,身为官者,一不劳作二不从市,何故如此有余?只断此银不明,面对贪污之徒但觉可笑之极,若收不义之利便是同流合污。未容断拒,赵芸暧又怒:“我父亲好心相请,许你金银,你这江湖乞食不饱者尚敢不许?如若不从,本姑娘便不容你。”虽为胁迫,马希麟未显其表,欺压百姓之徒更是无理可论,尝有一言:
百怨之结心为上,万子饶口解不同,
真君不辨女儿言,洒脱于世俯巅峰。
思虑些许时辰,马希麟直言道:“大人如若赏银,草民自当言谢,然是当今百姓穷困,郁郁潦倒,民间群众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僻壤百姓易子而食,若大人欲赏在下,肯请大人打开府仓,发放钱粮,使饥民得食粮米,或食米粥,亦胜于饥饿。”
唯闻此求,赵芸暧忽显狂妄,言道:“大胆,胆敢擅议此求,此乃胁迫之言,身为儒夫,不及众医,凭何开仓放粮?家父仁慈,爱民如子,秉公办案,常年与民秋毫无犯,数载以来风调雨顺,百姓安足,何敢妄言相食之事,岂是埋怨家父治理无道?”
对于此言,马希麟自以不屑,如此之见甚是多余,明知是弊端,更为世人皆知,官府之内掩人耳目,择弃诸些实事,是何居心?视民瘼于不顾,终日指画谈诗,大清毁于何人之手?正是此等腐败人士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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