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晩餐是梁灵运和于雪儿从未经过的最无趣、最尴尬又最短暂的宴席。菜肴倒是丰盛鲜美,十多道菜大多是海鲜,酒也是好酒,地地道道的本地百年老陈酒,可惜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祝老大庆幸表面功夫做得好,外人想要鸡蛋里挑骨头,难上加难。他断定钦差大人带了高手们来找岔子,没捞到什么油水。既然查无实据,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但有股气没法出:他后悔没把姓杨的、姓汪的往死里整,反倒赔上两颗大门牙!
祝老大心中恨之入骨,脸上却一切依旧,干巴巴地吆喝,喝喝喝,别客气。闲聊敷衍的兴趣自然提不起来。而陪席的大胡子、筷子李自顾自闷头喝酒,主人与客人没有半点交流。
宴请的主客钦差大人也一反常态,少说话、少喝酒。于雪儿见灵哥哥的神态,明白他的心思:查勘福地岛,并未查到直接有关烟土仓库的线索。虞大猶、卫元吉等都知道梁灵运让大家留宿必有深意,或许今晩还有事情要办,故全都浅尝辄止。唯有陈三元百无禁忌,除了不沾酒外,各种菜肴尝个遍,吃得肚皮滾圆。
主人与客人心照不宣,全都不提白天的事。这顿无聊的晚饭不到半个时辰便草草结束了。
祝老大把梁灵运一行安排在东廂房后便甩手而去。
筷子李说:“钦差大人有意在岛上留宿,怕是别有用心呢。”
祝老大说:“本岛主已经发下命令,今晩一律不准露面,若有违抗者,格杀勿论。只要自己人小心,随他们去折腾吧,白天都査不出名堂,晚上还怕他个鸟!”
梁灵运把众人都召集到屋子里,轻声说:“白天查勘未发现烟土隐藏处,也是在预料之中,诸位是否发现什么疑点?”
卫元吉说:“在下感到此地的住宅及花园的布局和葛府十分相象,似乎出于同一人的手笔。”
莫蔚兰点头赞同。“本姑娘在葛府待过几天,曾和舜梅姐几次偷偷溜去花园,有点儿印象。”
虞大猶说:“祝老大说,住在福地岛的共有六、七十人,有十几条漁船,全是假话。”
梁灵运问:“何以见得?”
虞大猶分析:“卑职注意到山庄有两个厨房,用的都是大锅,足以烧煮三、四百人的饭菜。从厨房内放置的厨具和粮食、海鲜、鸡鸭、蔬菜等食物可以看出厨房在正常使用。每个厨房都有七、八个人。足见在福地岛一定住有三、四百人,可是我在庄內只见到四五十人。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出海打渔去了?更不对,海滩上的渔船都在晒太阳。”
邝敏之说:“我见到后院一排排晾晒的衣服有数百件之多,其中有许多女人衣衫。另外也有几处晾晒衣服,都在百余件,也可佐证岛上人数绝不止七、八十人。祝老大在掩盖什么秘密?”
于雪儿说:“本师爷发现东园有口枯井,井栏和井壁都很光滑,看样子象有人进出,那里肯定有蹊跷。”
杨三鼎早就有话想说:“有件事情很奇怪,晚上坐在我右边的那个大胡子,吃鱼时将鱼骨头排成一座山的图案,还几次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吃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无意。”
梁灵运说:“有几处疑点我也注意到了,留宿福地岛就是为查清真相。邝馆主和莫家姑娘去晾衣处附近查找,虞典史和卫元吉查勘厨房,我和雪儿、小三子查看枯井,杨教头、汪教头留守责任重大,今晚定有不速之客光临。今晚我们分头行动,各自小心行事,要注意适可而止,不能打草惊蛇,更不能以身犯险!”
约莫子时,邝敏之和莫蔚兰、莫嘉兰换上夜行衣从后窗跃出,白天见到的晾衣场紧挨住宅区,一会儿就到了,只见晾衣架上空空的,衣服已被人收走。三人在附近转了一会,没发现什么可疑状况。
邝敏之低声对莫家姑娘说,到西廂房去看看。三人悄悄来到过道,分别紧靠厢房,倾听动静。从里面传来的鼻息声判断,每间房住二、三人,与白日所见相符。查到最后一间,却是毫无声息。正想离开,邝敏之隐隐听到有女人的哭声。她觉得奇怪,八间西廂房,前七间住的都是男人,唯有此间空着,哪来的女人声音?她拨开窗栓,打开窗户,和莫蔚兰跳进屋子,让莫嘉兰在外面守候。
莫蔚兰点燃火折,见屋子里确实没人,只有桌椅和一张空床。
这时候,女人的哭声清晰多了,而且不止一人。邝敏之和莫蔚兰循声找到空床后面,见到墙角有块二尺见方的木板,木板下面有个洞,女子哭声便是从洞中传来。可以听出至少有五、六个女子,同时还夹杂男子凶狠的打骂声:不准哭,再哭就把她送到训诫室,尝尝站笼滋味!
莫蔚兰说,让我下去看看。邝敏之把木板盖好说,梁兄弟说过,适可而之,别惊动他们。莫蔚兰想起灵运哥说话时的严肃神情,便不再说话,跟随邝敏之退出了屋子。
虞大猶和卫元吉找到西边厨房时,里面已经灯火通明,一层层叠得高高的蒸笼热气腾腾,七八个伙夫各自忙碌着,洗的洗,炒的炒,不时有阵阵菜肉香味飘过来。
虞大猶和卫元吉见到两个洗菜的伙夫在嘀嘀咕咕说话,便隐身在黑影中。只听得胖伙夫埋怨说,以前毎天都是卯时才去送饭,今日却要提早到寅时,是何道理?害得老子少睡一个时辰!瘦伙夫取笑说,大牛老兄是舍不得跟那个“桃花眼”的一场**吧!祝老大是怕送晚了被钦差大人撞见露了馅!到那时别说你那骚女人,连自己命都保不住!胖伙夫说,老子只管烧饭,祝老大干什么关我鸟事!瘦伙夫说,我们和他都上了同一条贼船,万一到时候事情败露,就是满门抄斩的大罪,官兵杀进岛来,还管你什么老爷、伙计,全都一锅端了。胖伙夫叹口气说,老子在西郭村干得好好的,硬是被林老板那狗日的骗了来,害得老子有家归不得,林老板早晚不得好死!瘦伙夫说,我俩是难兄难弟,想我曾顺风从小就乘顺风船,顺风顺水地长大,眼看就能娶老婆了,原指望跟着林老板赚几个钱,回去把阿英娶回家,谁知道落得如此下场!胖伙夫说,唉,我俩还算运气好,郭美兰和叶水莲就更惨了,比**都不如!
这当儿,有人叫喊:武大牛、曾顺风该去送饭了!不多一会,武大牛和曾顺风抬着饭菜出了厨房,虞大猶和卫元吉远远地跟在后面。
武大牛二人顺着小径七曲八弯到了湖石子山,弯腰曲背进了洞。虞大猶、卫元吉随后跟上,约莫深入山腹二十余步,见有一木门,两个伙夫进去后,门便自动关上。虞大猶、卫元吉贴着门听了一会,里面人声嘈杂,骂骂咧咧的,大喊大叫的,什么都有。
虞大猶和卫元吉迅速退出,飞速前往东边厨房。恰好见到伙夫送饭进了东园黄石子山中。到此为止,虞大猶已经完全明白,福地山庄的大部分人都隐藏在湖石子山的腹地!
梁灵运和于雪儿、陈三元来到东园枯井旁。梁灵运让他俩在上面望风,然后点亮火折,双手抓住绳子下了井。
于雪儿见他缓缓下到井里,不一会便消失了,心头突如其来生出恐惧,仿佛她的梁哥哥一去不复返似的。她毅然说,不行,我也要下去,小三子你在上面好好看着。小三子说:梁哥不让下,雪儿姐听话,否则要挨骂!于雪儿说:不管那么多了,让他一个人下去我不放心!
约莫下去一丈有余,看到井壁有个园洞,可容一人进出。梁灵运进到洞內,又下了几步台阶,里面是一人多高、可两人并行的水平通道,顺着通道往前三十余步便是向上的台阶。
梁灵运正想迈步向上,忽然听到身后有细微声响,他立刻熄灭火折,屏息静气站立不动。片刻之后,那声响渐渐近了,梁灵运立即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
这当儿,听到于雪儿憋着喉咙的声音:灵哥哥,灵哥哥!
梁灵运松了一口气,又把火折点亮,不一会于雪儿便到了面前。梁灵运见她脸色凄惶极不自然,十分诧异,忙问:“雪儿妹怎么啦?为何要下来?”
于雪儿忽然上前,将脸紧贴他的胸脯。她的身体在颤抖,手冰凉的。“灵哥哥,我怕!”
梁灵运轻声说:“别怕,我不是好好的吗?”
于雪儿颤声说:“我不愿让你独自承担风险,见不到你我不放心。咱俩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梁灵运从未见过她如此紧张、不自信,便握住她的手,笑着说:“别说傻话!眼下已经到了紧急关头,只要尽快找到烟土仓库,就可以给葛擎天致命一击,到那时我俩就可以无忧无虑地远走高飞!”
于雪儿叹息说:“但愿如此吧!”
梁灵运在她耳边说:“我在前面探路,你留心后面,要注意观察,施用轻功,避免触动机关。”
梁灵运踏上台阶,才走了几步,突然听到上面有动静,他迅速灭了火折,把于雪儿拉到身后紧贴洞壁。不一会,便有说话声传来,渐渐地近了,就在他俩的头顶上方停了下来,同时出现一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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