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哪有人真正关心清尘仙子的踪迹,说穿了都是为了那武林至宝定魂珠。听他此言,似乎定魂珠并不在清尘仙子手上。众人不由都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一个字。
却听怀璧先生道:“诚如楚公子方才所说,此处是珠宝大会,在下是个生意人,来此是为了做交易,而不是为了泄露什么秘密。在下若将定魂珠下落的秘密说出来,难免得罪人。在下总不能白说吧?”
众人都知道,怀璧先生每次在珠宝大会的进账均以万计。他今日所讲的故事如此离奇曲折,断不是区区两千两银子就能买尽他所知晓的秘密。但谁也没想到,他会卡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要钱。直到此刻,众人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珠宝大会上听故事做交易。
方才那汉子道:“是不是谁出价高,先生就将这秘密卖给谁?”价高者得,是珠宝大会历来的规矩。
怀璧先生却摇了摇头:“在下今日想换个交易方式。”
石源道:“不知先生有什么好点子?”
怀璧先生环视众人,道:“在座的朋友,无论谁买得定魂珠下落的消息,恐怕都是祸不是福。各位同意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众人都懂。怀璧先生道:“在下将定魂珠的秘密公之于众,本来并无恶意。若是因此害了在下的主顾,在下罪莫大焉。可是在下已将故事说到这个份上,单单按下定魂珠的下落不表,似乎又对不起众位。”略听了一会,才道:“所以,在下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众人都在等他的好法子。怀璧先生道:“定魂珠下落的秘密,若只是某一个人知道,可能会惹祸上身;若是众位都知道了,反而众位都平安无事。至于谁想得到这件武林至宝、谁能得到,就各凭本事,与人无尤了。所以,众位每人出资五千两,在下就将这个秘密当众说出来。”
能在珠宝大会上占一席之位的,多少有点家资。怀璧先生所言,的确在情在理。五千两银子,买到长生不死的线索,多数人都觉得值了。少许几个人有心独霸这个秘密,看场景不但怀璧先生不同意,有江陵楚家、南宫世家在场,料想也占不到便宜。于是众人都默许了这个法子。
只有楚墨阳摇了摇头:“定魂珠是否真的存在,并未证实。楚某对先生的线索不感兴趣。”他明知怀璧先生极可能会说定魂珠在别尘山庄,事已至此,只能委婉提醒众人不要轻信此人。
怀璧先生道:“楚公子开场时付了一千两,心意已到,无需再付了。有关定魂珠的消息是真是假,众位日后自可知道。楚公子听听何妨。”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楚墨阳自然无法再说什么。
将一沓银票收进怀中,怀璧先生面上露出莫测的笑意:“两个月前,别尘庄主云啸歌收到清尘仙子托人送去的一只碧色锦盒。那锦盒,正是卓大侠遗留之物。至于定魂珠在不在锦盒里,那就要问云庄主了。”
楚墨阳胸臆中的一股怒气,几乎要破膛而出。右手在袖中紧握成拳,袖口被震得直抖。
身旁的楚风低声道:“少爷,你没事吧?”
楚墨阳压住火气,低声道:“我没事。待会儿大会散场,你代我向石老爷辞行,然后你就收拾行李,先行回江陵。”
楚风道:“少爷,你不回去么?老爷问起来,我该怎么说?”
楚墨阳想了想,道:“你就说,我去趟别尘山庄。”
楚风一听到少爷要去别尘山庄,就想说几句俏皮话。看到少爷的脸色,还是忍住。他心思单纯,思想简单,完全没意识到今日珠宝大会上发生的事情将给别尘山庄造成什么影响。
散场时,众人三五成群、议论纷纷。楚墨阳眼瞅着怀璧先生离席,抬脚跟了上去。
怀璧先生似乎有意让楚墨阳跟着,一路缓步徐行。走到绿珠楼下,忽然停住脚步。
楚墨阳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楚某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先生。”
怀璧先生转过身,笑道:“楚公子是想问,关于别尘山庄种种,在下从何得知?”
楚墨阳道:“先生既然猜到了,想必不会令楚某失望?”
怀璧先生叹了口气,道:“楚公子,很抱歉。在下是个生意人。生意人有生意人的规矩,有些事情,实在不方便透露。”
楚墨阳冷哼一声,道:“一个普通的生意人,会处心积虑、散布谣言,挑动武林纷争么?”
怀璧先生道:“楚公子何出此言?在下不过是在珠宝大会讲了一个故事,换来一笔钱财。难不成在下一席话就能引发一场动乱?在下没有如此本事吧?”
楚墨阳神情冷肃:“你一个人自然没这个本事。在你背后还有其他人。你们是和别尘山庄有过节,还是存心扰乱武林的平静?”
怀璧先生仔细打量他一番,道:“有人说,目前武林中年轻一辈,楚公子无论武功才智,都可称得上出类拔萃。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楚墨阳道:“那么,你果然是受人指使,意图挑动武林中人对别尘山庄不利?”
怀璧先生不答,却别有深意地一笑,道:“听说,楚公子与云啸歌之女云惜音乃是……至交好友。难怪楚公子对别尘山庄的事情这般上心。”
楚墨阳听到“云惜音”三个字,脸色微红。心念转动,忽道:“我之前得到消息,说你此番现身,与别尘山庄有关。莫非,是你们故意泄露给我,引我前来?”
怀璧先生道:“戏虽好,也得有好的看客才够意思。好戏才刚刚开场,楚公子是想做个看客,还是登台唱一曲?”
楚墨阳皱眉道:“什么意思?”
怀璧先生道:“楚公子身为江陵楚家的少主,言行举止都代表楚家。这出戏是为别尘山庄准备的,楚公子最好莫要把江陵楚家也给卷进来。”
楚墨阳道:“你这是在警告我不要插手?”
怀璧先生道:“不是警告,是奉劝。情之一字,最是动人,也最能害人。楚公子家世清贵、前程锦绣,千万莫要学云啸歌,为了女人荒废自己一生。”
楚墨阳扬首道:“情之所钟,无怨无悔。我但愿能像云庄主那样,一生挚爱一人,永不相负。”
怀璧先生道:“如此说来,楚公子决意要插手此事?”
楚墨阳盯着他,道:“你们刻意将我引来,难不成只是请我来看热闹的么?”
怀璧先生嘴角又露出那种莫测的笑意,却不答言。楚墨阳看他的神情,知道问不出什么。暗自思量只要跟踪此人,探出这帮人巢穴所在,就能设法揭穿其阴谋,为别尘山庄化解这场无妄之灾。
怀璧先生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反而望着绿珠楼,曼吟道:“繁华事散逐香尘,流水无情草自春。日暮东风怨啼鸟,落花犹似坠楼人。”
一阵风吹过,拂落层层花瓣。怀璧先生一面吟诗,一面缓缓从那些坠落的花瓣上踏过,身影渐渐远去。
楚墨阳正想抬步追去,忽然看到怀璧先生一路踩过的花瓣,依旧完好,没有丝毫被践踏的痕迹。
楚墨阳自小习武,不是没听过“踏雪无痕”之类的轻功。他也曾尝试过在泥泞上行走而不脏鞋底。他明了这类轻功的诀窍就在一个“快”字,以步法之快来减轻落地时的重量。怀璧先生此刻只是慢慢行走,每一步却都无声无迹。这份功力,比起“踏雪无痕”更胜一筹。楚墨阳已然明白,他故意显露轻功,无非是想暗示自己不要枉费精力跟踪他。
怀璧先生已经走远。楚墨阳长身鹤立,在绿珠楼下站了很久。零零星星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衣裳里,擦着他的面颊滑下。他突然有一种无力感——心仪的女子即将陷入危难,自己却束手无策。没有比这更令一个少年痛恨自己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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