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三麻哭笑不得,“他们不是倭寇,是狼兵。”
原来驴子智力浅薄,看见奇装异服的都认为是倭寇,结果误报敌情,把大伙弄得好一阵子的生离死别,白白浪费许多感情。
大家重又抬起伤员,走过树林,看见菱角泾的城寨巍然耸立,寨墙上插满黄旗和黑旗。黄旗上书“大明二品诰命瓦”、“总兵参将瓦”,黑旗则绣着斗大的狼头,旗幡在蓝天下迎风招展,令人陡生一种死里逃生的快意。
他们进了菱角泾,得知瓦夫人率领七千狼兵来江南剿倭,主力都在金山卫一带。菱角泾的狼兵是临时借调过来的,因为鸡老匪帮太过残暴,官军根本不是对手,狼兵的作战目标正是消灭鸡老!
这支狼兵的首领名叫岑匡,是瓦夫人的侄子,年轻气盛,一口气追出七八里,斩了十几颗倭寇首级才回来。
胡三麻找了处空房把大伙安顿下来,立刻进兵营求见岑匡。恰好,岑匡也想了解鸡老的情况。听说来的是僧人,岑匡把胡三麻请进大帐,却皱起了眉头。原来胡三麻没顾上洗漱,满脸血迹,衣服脏破不堪,简直就是个难民。
“这僧人,听说你们刚和倭寇打过一仗?”岑匡有点得意。
胡三麻先感谢狼兵的救命之恩,然后说:“官军和倭寇接战,一触即溃。害得俺们三十人对战二百多倭寇,真是狼狈极了。”
岑匡不以为意,说:“你可知道,我们的娃子在松江府二十人对战二百倭寇,杀死他们五十多,还追得他们到处跑。”
胡三麻连忙鞠躬表示佩服,心想,俺们对阵靠鸡老,至少也杀死他们五六十个呢。
“你对鸡老的情形熟悉吗?”
胡三麻说:“俺们也是初来乍到,只知道鸡老手下有二百多倭寇。此贼刀法犀利绝伦,行事诡秘,其他的却不清楚。”
岑匡有点失望,说:“张督府特意调我前来剿灭鸡老,可惜连日来也找不到他的巢穴。听说此贼在弥陀寺一带。我带兵赶去,却扑了个空。不料此贼却在此地伏击了张千户,等我赶回来,他又逃得无影无踪。”
胡三麻想起路上的情景,说:“张千户虽然战死,想必也给了鸡老沉重一击。他的力量一定消弱了。”
“哦。”岑匡问不出有用的情报,没了谈话的兴致,“这僧人,你来求见本将有何事?”
胡三麻说:“俺们有四个重伤号急等救治,想求将军施舍一条船,俺们好赶回苏州去医治。”
岑匡倒也慷慨,大手一挥:“你自己去湖边找,找到就是你的。”原来,菱角泾的居民差不多都跑光了,如今是空城一座。他带来八百狼兵,都是从陆路走来的,自己并没有船。
胡三麻安顿了伤员,领着常小酒和赵八爷在湖边找了一圈,还真找到一条船。他们在菱角泾歇了一宿,第二天抬着伤员上船,却发现驴子不见了。如今发现了驴子的使用价值,大伙都不想丢下它,于是分头寻找。最后,在寨门口看见驴子咬住吴夷用的袖子不放,舍不得伞僧离开。
吴夷用对这驴子毫无办法,急赤白脸地吆喝驴子放口。
胡三麻赶过来,劝止驴子,说:“大哥,你咬住吴先生要怎地?”
驴子说:“吾要跟伞僧学草药。”
胡三麻骗它:“先生授课要收学费,你有吗?”
驴子问:“学费是何物?”
“就是银钱。”
驴子说:“姑奶奶有银钱。”
果儿说:“姑奶奶昨天把银钱跑丢了,如今一文钱也没有。”
驴子非常失望,大眼睛里流出泪水,紧紧咬住吴夷用不放。窦老六丢了小夏,心里憋屈难受,看到驴子很失落的样子,心里更加难受,就说:“大哥的学费俺来掏。”
吴夷用慌忙摆手说:“不才一生穷困潦倒,却也不失斯文体面。若是给人知道我教驴子学业,岂不是天大的笑柄!我以后如何开馆授课?”
崔老四劝他:“你是穷书生,左右都是混一碗饭吃。教儿童、教驴子,还不都是教吗?看看这驴子多爱你,那些淘气小孩爱你吗?”
吴夷用摇晃着脑袋,“无法接受,无法接受。”
窦老六贴着他的耳根问:“你一年束脩几文?”
“十足十两,还管食宿。”
窦老六从怀里摸出五两银锭,塞进吴夷用手里。“你跟着俺们管饱吃饭,你的饭量嘿嘿很大。俺们又不要你教它考状元,你哄它上船就中。”
吴夷用银子到手,价值观也随之改变。“唉,我看这驴子倒也伶俐好玩,就勉为其难吧。”
众人上了船,唐顺风驾船摇橹,直接驶向阳澄湖南岸。那是他们出发的地方。众人三天来饱受磨难,终于逃出一条命,心思也活泛起来了。陈氏和窦老六痛感失去小夏,坐在船上闷闷不乐。胡三麻不停地抽眼偷看唐顺风,对这个年青人充满好感。若是把果儿许配给他,那是最称心如意了。只可惜,他是个和尚。
广西狼兵被时人评论为“狼兵鸷悍,天下称最。”意思是非常骁勇,但是桀骜不驯。张经调狼兵进入浙江作战,起初把倭寇吓得够呛。但是几仗下来,狼兵伤亡惨重,根本没占到倭寇的便宜。年过六旬的瓦夫人不得已屡次杀入险境,解救被困的狼兵。她对官军拥甲自重、不予救援的怯懦行为深恶痛绝,曾经在阵前反讽官军“好将官!好将官!”
狼兵作战勇敢,倭寇的贴身搏杀技却当世无敌。在戚家军没有出现之前,唯有少林僧人能与之抗衡。但是,僧兵规模小,起不到一锤定音的决定性效果。因此,狼兵目前才是剿倭的生力军。
下午,僧兵弃船上岸,抬着伤员回到北卫所。胡三麻不敢耽搁,立刻安排唐顺风送伤员去苏州城。这一仗下来,僧兵损失一半,夏指挥的官军也损失了一半,北卫所里到处都是招魂幡。夏指挥拿着礼单去苏州城上下打点,好减轻自己的罪责。一些阵亡兵丁的亲属聚在校场上哭哭啼啼,等着领取朝廷的抚恤。
大伙都累坏了,进了营舍就睡得昏天黑地。小歪意外地发现,猴子驴倌竟然自己跑回了北卫所,正在杨五郎的桌上逮虱子玩。
窦老六给吴夷用找了一间空房,把他安顿下来。驴子悠然自得地来到牲口棚,发现军马和马夫都不见了,草料库大门敞开,刚好让它吃个逍遥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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