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老六鼻孔朝天,“俺这驴大哥识文断字,忒有学问,入朝当个翰林也嫌委屈。你个卖油糕的大字不识两个,它跟你有啥共同语言?”
崔老四在一旁冷冷地说:“大伙别看了,窦老六等着撂场子开锣才显摆他的绝活呢。还不知道怎么蒙事儿呢?驴子会说话,我就能下蛋!”
众人一阵哄笑,纷纷转身准备离去。
窦老六拽住崔老四,“老四,万一俺的驴子开口说话,你说你咋办?”
崔老四傲慢地说:“我就下个蛋给大家瞧瞧。”
油糕张连忙捂住崔老四的嘴,龇牙咧嘴说:“别、别、别赌咒。”
窦老六露出一脸奸笑,大声说:“俺不要你下蛋,估计你也没那本事。俺的驴子说了话,你每天给它进贡一颗鸡蛋就行。俺不管你是偷的买的抢的骗的,反正每天一颗。”
崔老四挣脱油糕张,说:“中!你的驴子要是不会说话,你咋办?”
窦老六哼了一声,“俺就钻你裤裆,管你叫亲爷。”
众人又围上来,伸长脖子看驴子怎么说话。
窦老六摩挲着驴子的鬃毛,温柔地说:“驴大哥,说两句给他们听听。”
驴子摇摇头,只顾吃草。
窦老六的肩头轻轻撞着驴子的肩胛骨,亲昵地说:“驴大哥,你就念那个‘春眠不觉晓,处处闻驴叫。曲径通幽处,一览众山小’。”
崔老四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什么乱七八糟的!哪有这诗?窦老六你长学问了,就这样教你家驴子的?”
窦老六脸一红,“俺是跟驴子学的,兴许是俺记错啦?”
崔老四说:“你那木头脑袋里能装下学问?行了行了,少废话,大家伙等着烧火做饭呢,快叫声爷,我就放过你一码。”
窦老六搂住驴子的脖子央求:“驴大哥,就给他们说两句吧,俺最见不得崔老四那副嘴脸。破算卦的,装什么学问人!”
众人起哄说:“老六,别丢人现眼啦!你抱住驴子装什么算?你那驴子要会说话,俺们一人给你个蛋。”
段七锤尖叫:“俺两个都给!”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窦老六急眼了,转到驴子前面,打躬作揖说:“驴大哥,你平时话那么多,咋这会不开口了?”
驴子抬起头,慢悠悠地说:“昂——你老婆不让吾和生人说话。”
众人“啊”地一声,都呆住了。三秒钟之后,胆小的抱头鼠窜,胆大的都咧着大嘴,口水流出半尺长。
“妈呀,”崔老四首先清醒过来,“窦老六你捡着宝贝啦!这开场锣一响,你还卖什么膏药,只管收银子啦。”
窦老六一把拽住段七锤,“小子,先别跑!俺不要你两个,给一个就中。”
段七锤挣脱不开,连忙趴在地下,“老六,你有这宝贝,俺服了,俺服了还不行?”
窦老六一擦鼻子,得意洋洋地说:“大家伙都听见了?快拿鸡蛋去!俺驴大哥半个月没吃鸡蛋了。”
崔老四拉住窦老六的袖子,挤眉弄眼说:“咋弄来的?我不信你能教会驴子说话。”
窦老六哼了一声,“这是神仙的驴子,俺不过是照料几天。你们谁再敢打驴子的主意,小心俺的钢叉不给情面。”
这下,驴子会说话的传闻得到了证实,全队的僧兵都跑过来看稀奇。驴子是个人来疯,人越多,它越轻狂,只要有鲜草吃,就傻气十足地卖弄自己的学问,丝毫不觉得羞耻。
听到队伍里的喧闹,小山上人带着诸位大师来看究竟,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那头日后闯下滔天大祸的驴子。
只见天弦大师摸弄着驴子的脑袋,正在问窦老六:“老六,这驴子满嘴诗词,怎么不会念佛?”
窦老六说:“师傅,这驴子不是俺的,它是一位老神医养大的。”
天弦大师把自己的僧帽扣到驴子脑袋上,语重心长地说:“你如今是佛门弟子,要教给驴子念佛经哩。”
油糕张钻出人群说:“不妥不妥,驴子念经,岂不真成秃驴了?”
天弦大师抓起僧帽砸到油糕张的头上,“胡说八道!老衲今天废了你。”
油糕张转身想跑,却被几个师兄弟拦住,只好趴在地下,大声求饶:“师傅慈悲!俺说的是驴子,不是你。”
天弦大师揪住油糕张的脖领子,一迈腿,骑到油糕张的肩膀上,“老衲今天就把你当成驴子,先骑上二十里。”
众人哈哈大笑。
小山上人皱了皱眉,心想,天弦这样和徒弟们胡闹,一点没有为师的风范,真是缺心眼!不过,这些江湖艺人却也心灵手巧,竟然教会驴子说话。僧兵队伍里真是藏龙卧虎啥人都有。
常河大师的徒弟杨百万悄悄把窦老六拉出人群,“老六,开个价,这驴子俺要啦。”
窦老六摇摇头,“不卖!”
杨百万看看驴子,思忖了一下,伸出五指,“五百贯!外加李家营一座宅院。你看二孬没个正经手艺,回头去俺的染坊做个小工头。”
窦老六嘿嘿一笑,“卖不得。”
“这价码不低了。你的驴子娇生惯养,拉不得车、驮不成货,就会说几句歪诗。这驴子弄好了也就十年的寿命,你赶着驴子去洛阳府卖艺,怕把驴子累死也挣不下一座宅院。”
“这不是俺的驴子。俺卖不得。”
“傻瓜!你把驴子卖给我,回头你另买一头驴子还给神仙充数不就行了?你咋是个死心眼。”
“杨掌柜,你若是诚心要,等打完倭寇回来,俺领你去见老神仙。他高兴卖给你就卖给你,反正俺是不卖。俺窦老六穷得只剩一身虼蚤,可不卖良心。”
杨百万咂着嘴唇,拍拍窦老六的肩膀,“中!咱一言为定,等回来你领俺去。”
驴子在众人面前亮了相,杂草食物陡然增加了。有些爱玩的僧兵总是围着驴子转,不停地挖草喂它。窦老六不用担心驴子的草料了,却有了另一层担心……驴子被偷走怎么办?而且,这些热情的小僧兵,不但爱和驴子玩,扑朔的眼光也总在小夏和果儿的身上飘来飘去。
“死贼秃!”
窦老六没有办法,只得叮咛陈氏把两个女孩子看紧,尤其要提防那个蔫儿怪的常小酒。
“常小酒咋啦?他不是弹棉花的吗?俺看他白净斯文,见人说话就脸红,挺秀气的一个老实人。”
窦老六瞪了一眼陈氏,“娘们家懂啥!蔫蔫驴踢死人,老实人专干实在事儿。这种人最要提防!你盯紧了。”
驴子问:“谁踢死人?”
窦老六嘿嘿一笑,“大哥,俺说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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