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若不是被点了穴道,这消息绝对能让方少鹏跳起来,“她姓段,你姓陆,怎么可能……你继续说,你继续,我不打断就是了”
“十年前,夏侯端刚调任青州,恰逢中原地区发生大饥荒,大批难民涌入青州城。当时帝国跟北汉帝国正在北方对峙,战争一触即发,帝国下令禁止开仓赈灾,让地方官员自行选择流民安置方法。那时候人命不值钱啊,一袋子红薯干就能换个大姑娘。各地的官员互相推诿,害怕人死在自己的地盘上,没饭吃的人,被军队从一个郡赶到另一个郡,郡与郡的边缘地带,饿殍遍野。”
“这个事情我听说过,后来帝国也惩治了一部分官员。不过那几年的饥荒发生的特别诡异,按理说帝国储存的粮食即使三年不种粮食也不会发生饿死人的事情啊。”
“帝国已经不是当初的帝国了,铁枪大帝当年在全国建立的平原,随进,黎阳,汉口,武德五大粮仓供应全国军事行动,还有无数的小粮仓,如果都储满粮食的话的确够全国人吃好几年,但现在的帝国已经不是当时的帝国了,官员、世家大族都像蛀虫一样,早就把帝国的根基给吃垮了。最早的时候由于每年存粮食,导致粮仓满溢,有官员提出可以通过缴纳钱财的办法代替,这本是一件比较好的替代办法,无奈下面的落实不彻底,官员投机取巧私改粮价,中饱私囊,导致粮仓亏空,一代一代传下来,互相遮掩,其实粮仓已经没有多少粮食了。十年前大饥荒时,恰逢帝国要与北汉打仗,粮仓里剩余的粮食都作为军略储配了,更是没人敢动,才导致了那场惨剧。”
“这些年也不知道情况有没有改善,北汉今年重新叩关,大败帝国第一、第二兵团,情况危急。虽然近年来帝国都能打败入侵的军队,但细心的人总会发现,帝国现在总是守多攻少,每一次入侵都是全国动员才能勉强抵抗,民生凋敝日益严重。或许有一代明君出世才能恢复当年天阑帝国的雄光。哎,我捣乱了,还是说你跟段毓秀的事情吧。”
被方少鹏扰乱思绪陆云也没有不高兴,反而对方少鹏的眼光表露出一定的赞赏,继续不紧不慢的说:“我父亲当时是淮南的一个水军校尉,负责在运河上押运军饷,家里不算富裕,用东拼西凑出来的钱送我姐也就是段毓秀到南海锦荣书院学习,锦荣书院你知道么?那是许多名门闺秀学习琴棋书画的地方,当朝许多官员的妻子都在那里接受过教育。希望她能嫁一个大家族,这样我们也能融入所谓的上流社会。我当时还小,徘徊在母亲膝下,有一天夜里,在外公干的父亲突然回家说大批朝廷军饷被流寇抢劫,朝廷必须严惩一批人以堵人民之口,弄不好还会安一个通贼的罪名,要带领我们全家逃难。当时连年战争本来帝国内部不稳,加上当年的饥荒让许多人铤而走险,许多平日里不待见的小山贼一下子就成了救人民于水火的英雄,各种贼寇势力很大,攻城拔寨,骚扰军队,抢劫军饷也不是多么稀奇,但这种事情突然落到自己家头上就突然感觉天塌下来一样。”
“那你们逃出来了么?”
“逃出来了,当时兵荒马乱的,我们就朝着当时比较稳定的青州逃命,路上类似的流民很多,我们也不太显眼,不过我父亲比较强壮,被路过的强盗看上了要拉去入伙,父亲自然不许,就跟强盗动了手。混乱中,我母亲为了护着我被强盗的马踏中后心当场身亡,你知道那种怀抱渐渐冰冷的感觉么?这辈子我也不会忘记。”
“那你们最后怎么逃出来的呀?”方少鹏虽然感觉陆云父亲,畏罪潜逃本身就丢了武将气节,但对于陆云遭受的苦难还是满怀同情。
“那群强盗也是欺软怕硬,本来我父亲不想惹麻烦,动手时收着力气,见我母亲被伤了以后,才抢了一把长刀砍死了那个带头的,余下的喽啰一哄而散,当时走的匆忙,只是将我母亲草草埋了,这些年回去找,连个土包都看不见。”陆云说道这里语气有些哽咽,终于在他的脸上看到了,跟他年龄相配的神情。“夏侯端是一个爱民的好官,当时天阑城下令禁止开仓赈灾,夏侯端想了一个办法,修庐江别院,他拿出粮仓中的粮食做工资,雇佣聚集在青州周围的流民干活,我父亲就是其中一个。那时下水口栅栏上的门就是我父亲特意留下的,那时我经常趁晚上从那个洞里爬进来,我父亲会把白天节省出来的饭团子给我。那时的饭团子有多香,你永远也不知道,我那时白天跟乞丐一样在街上流浪,饿一天,就靠晚上那个饭团子活命。”
“嗯,千古兴亡多少事,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不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后来,发生了一起粮仓大火,据说烧毁了几百万石粮食。当时周围的流民都骂夏侯端不把粮食分给大家,宁愿让粮食烧掉。其实那粮仓早就空了,烧毁的也仅仅是一些破茅草渣而已。青州粮仓早就空了,那场大火只是为多年来的亏空找了个替罪羊而已。我父亲便是在那场大火后被连累处死的,还记得行刑当日天下着雨,父亲的头被砍下来的时候,溅起来的血是那一排人中最高的。当时的事情,天阑城还下旨训斥过夏侯端,不过碍于夏侯家族势大也没能怎么着。其实,我父亲是个英雄,他们的死救了多少青州城的流民,可是最后他的尸首只被草草埋葬在城西的乱岗中。”
“然后呢?你小小年纪怎么活?”
“其实当时,我也十四岁了,只是身体还没长成,看起来像个孩子,我被青州城城主府的一位侍卫收留了,后来听说那是我父亲他们用命跟夏侯端达成的协议,那侍卫很好教我武功,也给我书看。四年后他调到别的地方任职了,我也就成了半大小伙子,自己出来生活。”
“那你姐呢?她什么时候知道,伯父伯母身亡的事情。”
“她当时叫陆彩,在得知家里巨变之后,来到青州城,要给父亲报仇,要揭发夏侯端掩饰粮库亏空的事情,这种事情全国都是默认的,连皇帝心里也门清,要不然他也不会禁止开仓赈灾了,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的江山稳定点啊。我本来是拦着的,可是拦不住,揭发不成,她就想到了暗杀,眼看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深。昨天晚上若不是我姐,夏侯端应该不会死。夏侯端虽然害死了我父亲,不过他是个好官,至少践行了一个对死者的承诺。我这些年故意装得潦倒破烂,也是为了让我姐挂念,不要铤而走险,可是她心中的恨太深了。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为换一个机会,可是机会来了又能怎样,报了仇又能怎样。”
方少鹏跟陆云在聊天持续了好久,听了好多关于这个“大诗人”的辛酸苦楚,也许是陆云心中憋闷了很久,开了头儿就把好多好多的心事都拿出来说了,毕竟他们两个身在虎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多一个人知道这些故事,总也不枉自己这二十多年的经历。一个人就像空中飘落的雨滴,免不了落在地上,融入土中,无声无息,但如果能溅起一朵水花,引起一丝涟漪,也是对命运无奈的一种抚慰。
在庐江别院中没有发现周凯两人也没了压力,躺在漆黑的夜中,前所未有的宁静。不觉身上的穴道也解开了,两人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这身体都快长地上了,舒展了一下被潮气浸透的衣服,两人向那大院走去,刚刚百十号人鬼鬼祟祟的从大院里出来,里面肯定留下了些线索。
手轻轻用力,看起来厚重的大门就开了,连意想中的“吱呀”声都没有,看来门枢都是由帝国最顶级的工匠制造的。大院里火把还亮着,地上躺了几具尸体。大厅里零散分布的桌子,凳子,还有那几个大号的饭盒,够百十号人吃饭的。两人走到尸体前,尸体的脸上还残留着临死前的扭曲,嘴角流出紫黑色的血,用手指沾了闻了闻
“看来有人不想这些人全死,不然也不会下这么猛的毒了”方少鹏低声说了一句。
两人将这庐江别院内院四处查看了一下,不愧是皇室的住所,里面锦绣堆砌,华彩流苏。那些上好的房间都是上着锁,仅仅是那些厢房杂物间里,加了许多临时床铺。
方少鹏没见着什么有用的信息,两人还准备从原路返回,顺着来时的路往外走,接近城墙的时候渐渐听到了刀剑撞击,厮杀呐喊的声音。火把卷着火星,燎向天空,给淡青色的城墙涂了一层暗黄。沿着上城墙的甬道上两伙人混乱的战在一起,拦在上面的士兵被压迫的不断后撤,同时从其他地方赶来增援的部队又把中间那活儿人的人的后路堵住,庐江派近百号人被堵在甬道上如同一个黑色的大气泡,缓慢上升,又被慢慢的蚕食。一个高个壮年在周围人的拥簇下往城墙上冲,这面城墙的外面就是庐江的一个別支儿,水流湍急,也是庐江别院防卫最弱的一面,登上城墙后便而且可以跳水逃生。庐江派的人虽然没有经过系统的战斗训练,但其勇武弥补了战阵散乱的不足,一个个都杀红了眼,武器插到对方的身体里还来不及拔出来,就用双手去跟对方肉搏,用头撞,用牙咬,受伤了也不愿拖累队友,就抱着对方滚下了甬道。但随时间的推移,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庐江派的人群圈开始被挤压的变形,时刻有被冲散的危险。长枪长朔的战阵面前,功夫再好,随着体力的消耗,死亡率越来越高,上行的阵线胶着着,后方部队不断涌上来。加上军队弓箭手的加入,空中的箭矢嗡嗡作响,不断的有人被射杀,只见那领头的,挣脱开旁边手下的保护,冲到了出去,手起刀落把一个士兵砍飞了出去,将前面的长枪阵破开一个缺儿,“活着是兄弟,死了,咱们来世做兄弟,大家冲啊。”“冲啊”“杀了他们”在头领的带动下,庐江派的势头又被提了起来。
“庐江派还真有血性汉子。”方少鹏看着不远处的战斗,被庐江派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感染了,“我现在怎么希望他们能冲出去呢?”
“你是想着我们也能出去。速走,迟恐生变。”
“等等,你看那边。”方少鹏扯住陆云指着远处的城墙。只见两个黑衣人在墙角处,一个身材雄伟,另一个玲珑纤细,也在那里远远的看着城墙上的战斗。“刚刚应该就是那两个人把我俩点倒了,过去会会他们。”方少鹏不服气刚刚被人阴了一下子,拉着陆云要去找场子,而且莫名其妙出来的第三方势力,鬼鬼祟祟,蒙脸捂面的非奸即盗,肯定有秘密。还没跑到一半的距离却看到,那个魁梧的黑衣人半蹲扎马,那苗条的脚踩其手,被扎马的黑衣人一拖整个人高高跃起,在离城墙顶还有半丈左右距离的时候,右手甩出长鞭钩住一根旗杆,使劲一拉即将下落的身体又一下子加速,呼吸间就跃上了十米高的城墙,干净利索。然后那上了城墙的黑衣人在城墙上顺下一条丝带,将下面的黑衣人拉了上去。两个人配合的天衣无缝,方少鹏看的惊愕不已。
过了没多久,只见拦在庐江派上方的士兵一阵骚乱,整个战线大开,庐江派的帮众一鼓作气,将士兵的阵线打穿,帮众们纷纷上了城墙,应该是跳江逃生了。
方少鹏和陆云可没有刚刚那两人的本事,也不能像庐江派那样从人挤人的甬道上打上去,见两个人黑衣人追不到了,反身向着厨房的排水沟那里跑。别院里人影匆匆,士兵们从别的地方调过来支援,同时也有哨岗监视着院内的一切,防止流窜的劫匪捣乱。方少鹏和陆云穿着士兵的衣服,在人群中穿梭倒也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偏偏快要到目的地的时候,被一个军官喊住了,“你们两个停一下,不是说民兵杂役在营房里待着不许出来么?你们两个怎么回事?”这时,方少鹏才发现自己和陆云身上的衣服跟周围的官兵衣服不太一样,颜色偏淡主要是背后还没有一个“勇”字。方少鹏和陆云眼看要露馅了,不再迟疑加速朝着下水道口那里冲了过去。
“给我射,那两个是奸细。”一队弓箭手跟着冲了过来,箭矢嗖嗖的划过天际。
方少鹏和陆云利用速度优势,几个呼吸间就逃离了弓箭的有效射程,但随着呼喊声周围的部队迅速向这边集结,为了躲避他们颇费了一番周折,好不容易到了下水道口。陆云毫不啰嗦弯腰就往里钻,方少鹏跟在后面,陆云才进去办个身子,一根火箭划着弧线朝着陆云的后心射过来,方少鹏没办法只能拉着陆云的腰带往后一提,却看那火箭嗞溜溜的划进下水道,接着“噗”的一声,一股火焰从下水道中冲了出来,方少鹏和陆云被热气给顶飞了出去。原来下水道中积攒的沼气和油污被火箭点燃了,狭小的空间发生了爆炸。却看方少鹏和陆云,方少鹏只是被火焰燎了眉毛和头发,拍打几下也就灭了,而陆云首当其冲整个脸都被熏黑了,咳嗽不止,应该下水道的淤泥也被轰了出来糊得满脸都是。面对正着火的下水道和越来越近的追兵,两人恨恨地转身,向着别院的深处跑去,只能再做打算了。
相比于城主府的热闹奢华,庐江别院的血雨腥风,洪碧落处的环境就有些寂寞无聊了。入秋已深,草木凋黄,也许由于大的缘故,路旁的大榕树的叶子依然茂密,雨虽然已经停了,秋风摇动,还时不时的会有雨水从树上滴落下来,湿漉漉的天气,路上空无一人,只剩道旁兀楞楞的树影,和不时传来的猫头鹰的叫声。洪碧落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也许是第一次穿夜行服,对遮脸的纱布特别钟爱,出门的时候就把脸蒙的严严实实,仅露出一对眼睛,闪闪发亮,古灵精怪,在夜行服的衬托下煞是性感可人。不过现在的洪碧落应该无比厌倦这种夜间雨里的蹲守任务,而且蓑衣这东西遮雨遮一会儿还行,时间一长总会被润透,帖在身上有冷又粘,忍不住经常用手轻轻活动一下背上的衣服。洪碧落和李凯李倩在庐江别院外潜伏着,听着墙内喊杀声,战鼓声,金锣声此起彼伏,也不知道里面具体什么情况只能干着急。
恰时,别院的门打开,一骑哨兵从门中闪现出来,“驾”,“驾”催马奔驰。洪碧落给李倩和李凯打了个手势,李凯偷偷的向路边潜伏过去,洪碧落则长剑出鞘,端起弩弓心如止水地盯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呼吸慢慢放缓,放缓,静到能感受心跳与风的节奏,完全融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驾”“驾”……目标再一次出现在了视野里,头戴覆面羽盔,身披链环铠甲,胯下青鬃骏马,看来还是个级别不低的军官,身上的青色披肩被划破好大一个口子,随风乱晃倒挺有一番放荡不羁的味道。作为一个在刀风剑雨中摸爬出来的老兵,总能闻出死亡的味道,也许是生命的冥冥感应,远远的就感到一种心悸,平日里习以为常的道路,今晚就显得鬼魅魍魉,还没来得及回想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箭羽刺破空气的声音,便惊醒了他的回想,只听胯下马一声嘶鸣,前腿一矮整个身子向前翻了过去,由于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脚被马镫子缠着,巨大的惯性让整个人也翻了过去,与马身一道在地上滑出三丈多才停了下来。整个人跟摔的如散了架一样,浑身的骨头没有一处不疼的,没有一处不麻。一条腿压在马身下面,幸好马只是前腿受伤,挣扎的时候骑士趁机把腿拔了出来,还没摆好迎敌的姿势一个黑影从路旁蹿了出来,紧跟着脖子一凉,后背一麻就失去了知觉。这时从路边又闪出一个黑衣人牵了马,几个人拐进了一个小路插口,整条路又恢复了宁静,只有风声索索,水滴沥沥。
洪碧落聚过去的时候,李凯已经将那武将的身体搜了个便,正拿着一张纸在火折下看,洪碧落凑过头去,“写的什么?”李凯沉思着把信给了洪碧落,并把火折凑了过来。只见信上写着“要犯逃脱,速派水军支援,不留俘虏,就地处决。”末尾附了一个刘的签字。
“不是让他们只是去探查一下么?救人也不知道偷偷救,偏偏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真给这两人气死了”李倩凑过来说。
“嗯,咱们先回去跟副统领汇合吧,既然信使已经被咱们拦住,凭方兄弟和陆兄弟的本事,肯定能化险为夷。”几个人起身回了斐济商社等候方少鹏和陆云的消息,这一等就等了四天。这几天的时间里洪碧落,王二等人极力去探查方少鹏他们的消息,却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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