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虽见二敌武功不弱,却也并未如何放在心上,岂知一念轻敌,竟险些吃了大亏。适才那一下交掌,若非他先已占了形势,逼得对方曲臂发劲,掌力未能展到十足,则只怕此刻已然受伤。眼见对方掌势又至,当下双腿微曲,扎个马步,也是双掌齐出。甫遇对方掌力,却觉炽热异常,与适才截然相反,不禁又是一凛:“烈火魔功!好啊,此人来头不小啊!”这一下双方均使上了全力,但听得砰的一声大响,地上落叶为掌风激得四下飞扬。这一次却是平分秋色,两人各退一步。但究是那老者回力较快,随即纵上,争先抢攻。
三僧见那老者突至攻敌,惊喜之下,一时都住了手。这时便又欲上前合攻敌人。却听得地上的阴寒冰叫道:“教主小心!三个老和尚又要使那‘厚颜神功’了。你老人家那‘焚经大法‘可得预备好啊。”他给那老者一掌拍中穴道,身不能动,口中尚能说话,见三僧又欲出手,当即出言胁阻,心想:“今日敌人得势,那老者更不知是何方神圣,脱身只怕不易了。只盼历代神尊英灵保佑,教主以经书为引脱得此难,否则……否则……唉!”只听得灵南道:“阴施主不须以口舌伤人!你魔教重起江湖,武林从此多事,今日更来盗我少林《易筋经》,欲成那‘冰火邪功’为祸江湖。我寺经书虽贵,但与武林中千千万万同道的性命相比,却又何足道哉!今日便是我经书被毁,弟子丧尽,你二人也休想生下嵩山,更休想得练魔功,为祸江湖!”
他这番话自是说给那老者听,以便那老者明白今日之事的情由和枢要,设法夺还经书。只听阴寒冰嘿嘿冷笑,说道:“妙极妙极!教主,难得灵南大师如此慷慨正义,你老人家便也来义薄云天一下,成全他少林寺这帮子圣僧大师吧。”他这话自是以退为进,扰敌心神。那仇教主却脸色凝重,不发一言,不知是他心中思量未定,还是手上吃紧难言。那老者心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这魔教教主不施那什么‘冰火交融大法’,原来是未曾学得。,想来他怀中那物便是《易筋经》了。嗯,这般的话,事情可有点儿难办了,这人如此功夫,焚经可说易如反掌,这便如何是好?”微一沉吟,说道:“我看这样吧。我们不倚多为胜,你们也别使什么‘焚经大法’,大家公公平平,武功上定胜负。如眼前这位胜了,你们下山便是,如若我胜,自然不用多说。”
此言一出,少林三僧自即赞同,一来除此之外更无良策,二来三人都知,以这老者武功之强,那仇教主本领再大也须抵敌不过,但只怕对方不能答应。哪知却听得仇教主道:“好!”三僧心下一喜,当下更不多言,凝神观战。
此时众罗汉弟子早已尽数前来,并于局前布下了阵势。这罗汉大阵一经布下,敌人更休想入闯塔林。再过片刻,灵动方丈也自赶来,在得灵南禀报情况后,更感放心,当下一面调息,一边观看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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仇教主初与那老者交手,即知颇有不敌,但眼见少林弟子一批批赶来,阵势布得铁桶相似,心知再难脱困,是以听得那老者之议,当即答应。他想那老者武功虽高,但自己内功无敌,以此舍命周旋,也未始全无胜望。哪知甫及答应不过数招,便不由得暗暗叫苦。那老者之前颇惮他“冰火交融大法”,又须防他入闯塔林,是以攻势中暗蓄守势,此时后顾之忧尽去,全力而攻,登时便大战上风。那仇教主与四僧相斗之际,即知自己武技招式颇不如人,但内功厉害,便也不见其短。可此时这老者不但武功招式上更为神妙难测,内力之强也几可与他并驾齐驱,于是长处既戢,短处顿现,越斗越是不利。总算那老者心顾背上的李晨星,只是正面当敌,种种侧回、旋绕、纵伏的巧招妙式一概不用,他尚可展其所长,保得一时不败。但在那老者连绵不断的攻势之下,不免越打越落下风。
再斗片刻,那仇教主突然路数一变,竟然招招不顾自身,但求伤敌,欲与敌人同归于尽。那老者不欲跟他硬拼,招式上的优势便不易发挥。本来武学高手对敌,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偶一为之则可,招招如此,那便迹近无赖,为人所不齿,但那老者也不跟他计较,只是循暇抵隙,随势攻敌。旁边灵西却忍不住了,骂道:“魔教妖人,施这等下流手段!不怕为天下英雄所笑吗?”阴寒冰接口道:“嘿!你既骂我们魔教妖人,岂不知我教都是卑鄙无耻、奸险毒辣的小人吗?骂也给你们骂了几百年了,何在乎多这一次?灵西大师,你尽管放开了骂,你越骂我家教主便越精神。嘿嘿,嘿嘿!”
灵西气得语为之塞,只不住口的道:“无耻,无耻!”灵南道:“阴施主,你说贵教尽为卑鄙无耻、奸险毒辣之徒,这话原也不错。只是贵教历代教主虽也一般的毒辣无耻,却也均失为说一不二、极顾声名的混世枭雄,嗯,也可说都是响当当的好汉子。可是这位仇教主今日所为,那不是坠了贵教历代神尊的百世威名,令其蒙羞黄土、含恨九泉么?”
这番话朗朗说来,既将对方大大损了一下,又埋下了伏笔,挤兑对方斗败后不便食言。这意思阴寒冰如何不知?可是灵南说的都是实情,却也不便反驳,哼了一声,说道:“灵南大师口舌厉害,在下今日领教了。只是大师乃得道高僧,说话却如此皮里阳秋,未免也非正人君子吧。你们非议我家教主打法不合规矩,嘿,我倒要说这位老先生一味逃避,不敢硬接我家教主掌力呢。今日有缘来会,大家爽爽快快地决个胜负岂不是好?如此退缩不战,却要等到何时才见分晓?”
灵南正欲发话,却听得那老者道:“好!你们会使硬功,难道老夫便不会吗?看招!”突然间双掌猛击而出,风声呼呼,威势骇人。仇教主大喝一声,双掌接过。那老者跟着再出双掌,如此一连六次,仇教主次次接过。这一番对掌,当真是天崩地裂,鬼哭神嚎,地上的落叶纷纷为掌风激起空中,急速盘旋,烈烈作响,几欲蒙蔽了视线。只听得那仇教主一声大吼,双掌齐出,这第七合却是他争了先。那老者眼见掌到,正欲出手,却听得李晨星在耳旁道:“老伯伯,那人是在激你啊!”那老者微微一惊,当即反手勾敌手腕,卸其来力,同时飘身退开一步,急问:“晨星,你没事么?”
李晨星忙道:“没事没事!老伯伯,你千万别误……当心!”那老者避开敌掌,又问:“晨星,你可是感觉很冷或很热么?”李晨星道:“没有没有!老伯伯,我真的没事。你快专心应敌!”那老者笑道:“好,你抱紧了,瞧老伯伯变个戏法儿!”双掌齐出,迎敌掌势。待与敌人掌力相接,突然间上身后仰,双手撑地,同时双腿倏地弹起,自对方双臂间穿过,一足踏其肩头,另一足已抵于其喉结之上。仇教主只觉气息一窒,心知对方足下留情,当下凝立不动。那老者一个回旋,稳稳站于地下,一捋长须,侧头笑道:“晨星,瞧清楚了么?”
李晨星在他背上,自然瞧不清楚。但旁观众僧却均瞧得明明白白,人人目眩神驰,惊佩无已。那老者这一下制敌,实是险到了极处,也巧到了极处。原来那老者听得阴寒冰出言相激,当即将计就计。他与仇教主对那六掌(或者说十二掌吧)时,表面上威势惊人,暗中却以巧妙手法留劲示弱。那仇教主只觉对方一合弱似一合,只道转眼便可获胜,大喜之下,出掌再不留丝毫余力。哪知便在他志在必胜、外实内虚之际,给那老者突入内围,一举得手。那正是所谓的“诱敌深入,避实击虚”之计。只是众僧看在眼里的只是“避实击虚”,于“诱敌深入”一节自然看不出来。至于李晨星,则更可说是中了那老者“将计就计”之计。他在那老者背上观战,每至掌力激荡、四下横飞之际,便觉一股柔和的内力护住了全身,心知老伯伯虽于剧斗之际,却仍在时刻关心和照料着自己。他心下感动,几欲落泪,心想老伯伯若不是因为顾着自己,自然早已获胜。待见那老者“受激中计”,便忍不住出言提醒。那老者听他忽发声音,关切之下,只怕他受了掌力波及,于是不暇制敌,先行关问他安危,否则提前一合便已得手了。
那老者这一下制敌虽巧,却也甚为危险。他这般突入敌人内围,时刻的拿捏上不能有毫厘之差,如果稍迟,不免立为对方掌力所伤;而若稍早,则敌人胸腹间尚存余力,稍一延滞,敌人掌力一回,哪里还有命在?然而“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世上的事又哪有随随便便就能成功的?所谓“富贵险中求”,又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那老者这时可谓是“胜利险中求”、“舍不得性命诳不住魉”。不过话说回来,其实那老者既已占得上风,时候稍长,也必能寻到破绽取胜,但他眼见灵南和阴寒冰各呈辞辨,大动机心,心想我老人家何不也来凑上一腿,动动心眼?如此岂不有趣?再说也不能被小辈们比下去啊。于是就这么着,也不知是因为童心未泯,还是出于好胜之心,使计行险制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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