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晨星忙即上前,去扶携大胡子,但见他面色苍白,呼呼喘气,仍是向着那老者怒目而视。李晨星眼望那老者,盼他过来解救。那老者经过适才的试探,已知这大胡子对李晨星关爱之忱,不下于自己,当即下马,过去为大胡子解了穴道。只见他仍是气喘吁吁,一时起不了身,心知他原是穴道被封已久,适才痛愤不可抑制之下,潜能猛然爆发,体能本已大损,待得穴道再次被封,立时便体气困乏,犹如虚脱。耳听得李晨星连叫:“老伯伯,他……他没事吧!你快救救他!”那老者挥了挥手,意示无妨,当下双手分握大胡子双腕,内力一发,体内真气便即一阵阵传送过去。
大胡子本是虚弱不堪,这时只觉两股暖起分沿双臂游上,自肩胛处注入胸腹之间,弥漫得几个来回,登感全身舒泰,脸上也有了血色。那老者见他恢复,便即停运真气,哈哈一笑,站起身来,负手而立,笑吟吟地瞧着他。李晨星见大胡子脸色已转红润,目中也渐渐有了神采,甚感喜慰,便去扶他起身。大胡子适才体中经历了一番奇妙境遇,自不知这便是中原的武林中人特有的内功,一时恍恍惚惚,犹似身在梦中,心中只想:“这汉人老者是神仙还是妖魔?适才他在我身上所施的手脚是仙法还是魔术?”而不管他是神仙还是妖魔,既给自己救治,此时又是面带微笑的瞧着自己,那么该当是不再有敌意了,便即向他点了点头,目光中显出友善之意。但想到他适才居然要杀李晨星,总是无法释然,不知他是突然发狂,还是另有其他变故,见他目光又转向李晨星,不由得心下一凛,忙将李晨星扯到背后,霎时之间,脸上又是一副戒备警惕的神气。
那老者见他如此,又是哈哈一笑,欲待向他说明原委,但随即想起双方言语不通,微一犹豫,却见李晨星自他背后跳了出来,笑着连叫带比,打手势向他解释适才情事。这一番曲折,可大大不易说明,李晨星比划了好长时间,大胡子才算是勉强听懂。但想那老者居然能钢刀斩臂之下,只损衣而不伤肉,不由得微露怀疑之色,便欲俯身去查看李晨星臂上被斩之处。却见那老者哈哈大笑,猛地右手挥刀斩在自己左臂上,随即刀交左手,又是一刀斩上右臂。大胡子正自大吃一惊,那老者已将双臂伸到他眼前。他细加检视之下,果然那老者被刀锋划破的衣衫下面,皮肉丝毫无损,竟是连汗毛也是没伤到一根。这一来,不由得又是惊奇,又是佩服,忽然弯起食指在自己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
那老者一呆,不知他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但见他笑得欢畅,一把蓬松的大胡子随着大笑声颤抖起落,颇为滑稽,心想这大胡子倒也有趣,便也跟着他大笑起来。原来大胡子于惊奇佩服之际,忽然想到,这老者既能在兵马环卫之中将自己劫持,自是神通广大之极,而挥袖拂落箭支、拨带自己转圈,以及伸指一点自己便不能动弹、一握自己手腕体内便有气流涌动,这诸般神技那一项不是不可思议,令人叹为观止?比起这些来,钢刀加臂而不伤皮肉,却是微不足道的雕虫小技了,而自己却还心有疑虑,又婆婆妈妈的细加检视,岂非糊涂的紧?糊涂之余,又是显得小家子气了。想到此处,便即伸手在额头上来了一个响亮的爆栗,那自是心怀大畅之际的顽童行径。其实他所以要严加审视,弄个明白,却也不能算是小家子气,要知他向来豁达大度,豪迈爽朗,素为敌我双方所敬服,但此事既有关李晨星安危,那便丝毫轻忽不得了,他所以有此举动,还只是出于对李晨星的关怀之切、爱护之忱而已。
李晨星见而二人笑得欢畅,心中的欢喜自是难以形容。但听得二人长声大笑,一个是内力深厚的武林健者,一个是中气充沛的骁勇大将,一个高亢激越而清亮悠长,一个则豪迈雄浑而苍劲有力,各有千秋,难分高下,而这其间音虽有异,致却相同,那都是为了今日惊心动魄的场景局面和曲折离奇的变化发展,以及数度徘徊于生死边缘,而此时终于涣然冰释的欢喜畅快、意兴豪情!自然,其中自也不乏二人英雄重英雄、好汉惜好汉的惺惺相惜之情、拳拳相敬之意。
李晨星见二人越笑越响,竟似无止无歇,心下暗暗好笑,当下微笑着伸出手去,各拉住二人的一只手,缓缓移近,要使二人握一握手。这一来,二人笑声登歇,霎时间两个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变成了一双忸怩作态的小儿女。但见两人都是脸上含笑,微露尴尬之色,却又不忍拂逆李晨星的一片美意。这一来却轮到李晨星哈哈大笑了,笑声中忽然双臂一使力,两只手便握在了一起。
便在这两人握手的一瞬间,四周围猛地爆发出一阵阵鼓掌声、口哨声、欢呼声。那自是众骑士所发了。众骑士眼见今日情势跌跌荡荡、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反反复复,而山重水复之后终于柳暗花明,心中自也是欢喜无比。在他们的习俗之中,最是敬重英雄好汉,今日见这汉人老者如此本领,早已崇拜异常,只是迫于形势,不得不与其为敌而已。这时有人想起这汉人老者适才饮酒,当即解下马上的酒袋向那老者抛去。这一来,那老者与大胡子终于“得脱困厄”,免除了尴尬之境。那老者缩回手去,抓拿酒袋,又快又准。岂料众骑士童心大发,想试试他本领到底有多高,纷纷解下酒袋向他抛去,争先恐后,唯恐少了自己。一时间但见空中酒袋飞舞,风声呼呼;马上笑语大作,欢声阵阵。
那老者哈哈大笑,忽地深吸一口气,登时身子周围布满了一层气盾,他内功已臻化境,这时力道运得极巧,气盾有吸纳之功,却无反弹之效。但见霎时之间,几十只大酒袋已将他身子团团围住,只露出一个脑袋。那老者潜运内力,几十个酒袋竟然都是上下内外堆叠均匀,化成了一堵酒袋墙。众骑士目瞪口呆之际,忽见几十个堆砌在一起的酒袋猛地四散激射,向着自己飞来,不及细想之下,便都伸手接过。这一来更是一个个惊奇得矫舌难下,张大了口合不拢来,原来自己所接酒袋,正是自己刚才所抛出去的。那老者以内力将酒袋自原路弹回,竟是分毫不差,众骑士固然惊呆骇异无比,他自己也是心下一喜,甚感欣慰:“这十多年来奔波劳碌,内功练得不勤,岂料非但无丝毫退步,反而大有长进。”要知他适才以内力弹发酒袋,比之以真气吸纳更加难了一筹。以真气吸纳,固然也须内力浑厚,但关键在于内力的运转吞吐,只要内功练到一定境地,能够运用自如,便也不难办到,但纯以一股内力将静止的酒袋摧弹出去,则非有极深的内力不能办到。以他武功,去路准头自可无虞,但只要内力稍差半分,便不能将酒袋恰到好处的送至众骑士手中。真气内力虽是无质无形之物,但他适才所露的这一手中,却已是隐隐有凝聚之意了。
那老者心怀大畅之余,陪着众骑士玩闹,展露了一手上乘武功,欣喜过后,神思便即转会到眼前之事上来,当下向着李晨星指指,又向南一指,提出自己要带他到南面去。大胡子一直一面饮酒,一面笑吟吟地欣赏那老者表演“魔术”,一时之间倒将事情的核心关键抛诸脑后了,这时见他重提此事,不由得脸现为难之色,但无论如何李晨星都是要跟自己北上的,这一点毫无疑问,当下缓缓摇头,容色坚决,随即指指李晨星,又指指自己,再向北方一指,自然是说要李晨星跟他到北方去。
那老者心下甚奇,不知他何以要如此坚决的将李晨星带走,便即打手势问他原因。大胡子沉吟片刻,忽然蹲下身来,在地上画起图来。那老者凝神瞧他画图,只见他在地上先画了许多圆圆的帐篷似的物事,随即又在帐篷的周围画了许多牛羊马匹。那老者暗暗点头,他早已看了出来,这些人定是北方的游牧部落,想是臣服于金国,此次便随金兵南下,一为助战,二为掳掠。却见他又在众帐篷中间画了一个极大的帐篷,跟着又在那个大帐篷之上,画了一个身形极为高大的人,但见那人仰头向天,不怒自威,显得颇有霸气,大胡子画力不佳,但虽只寥寥数划,却也能表现出那人的雄健英武,神威凛然。大胡子画完那个人,望望那老者,向着图画中的那个人做了个顶礼膜拜的姿势,又望向那老者。那老者点了点头,示意懂了他意思,心想他画的这个人不是他们族人的首领,就是他们心中的神灵了。大胡子见那老者点头,面上露出喜色,突然向李晨星指指,又向图中人指指,然后指了指北方。那老者知他是说要将李晨星带回图中人那里,便即打手势问他原因。大胡子搔了搔头,沉吟片刻,两手同时向李晨星和图中人一指,随即两只手掌一击,紧握在了一起,目不转睛地瞧着那老者,瞧他是否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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