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事后,李晨星便明显觉出村中众小孩都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每次去找他们玩耍,总是推说有事,便是在村中无意间碰上了,也总是神色之间甚不自然,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原来杨氏兄弟在村里发下了话,有谁再敢和自己玩耍说话,便要挨上一顿拳头。他愤激之下,便将众小孩一股脑儿都恨上了:“杨家兄弟和他师父不讲道理,不是东西,那也罢了。你们都是从小和我一块儿玩的,却也这般凉薄无情。哼!你们一个个不是软骨头,就是势利眼,好不知羞!你们不理我,我还不理你们呢!”自此之后,李晨星便再不与众小孩来往,常常是一个人在家玩耍。心下暗暗立誓:“等我以后到少林寺学了武功,不但要找杨家小子和他们的老道师父报仇,哼!到时候我当着你们面打得他们跪地求饶,瞧你们有什么话说!”平日里见了村中小孩,便昂首而过,视而不见。但这一副高傲神气,不免得罪人。众小孩本觉他有些可怜,久而久之,可怜便变成了愤恨。众小孩仗着有杨氏兄弟撑腰,常自合伙欺辱他,那王小七和陈阿二更是其中“罪大恶极”者。李晨星每次遇上他们,常常是能打便打,不能打便跑。这一日见众小孩与杨氏兄弟都在,若被他们瞧见了,定然讨不了好去,本想绕道回家,但见杨氏兄弟又在演示功夫,实在想瞧上一瞧,便躲在了大树之后观望。待见杨宏忠演了一招,果然妙极,便学着照做,不料却发出声音来,给几个小孩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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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宏忠听陈阿二如此说,便即向李晨星喝问:“快说!你是不是想来偷学武功?”李晨星头往旁边一撇,蔑然道:“我想偷学,那也要有人私自外传啊。”适才杨宏忠本已被弟弟的话弄得颇为尴尬,这时听李晨星如此出言讥讽,不禁心头火起,怒道:“你这小杂种,胡说些什么?”猛地飞出一脚,正中李晨星胸口。李晨星仰天一跤摔倒。只听得几个小孩大声称赞:“这一脚好厉害!”
李晨星怒极,从地上爬起,纵身向杨宏忠扑去。忽然左腿一探,身子一拧,双掌急推而出。杨宏忠胸口中掌,被推得后退几步。这一下用的正是那招“推窗望月”的手法。杨宏忠又羞又怒,挥拳向李晨星打去。李晨星适才那一下只是出其不意,真要讲打,如何是他对手?挨了两拳后,又被打倒在地。但他激发了胸中一股勇悍之气,跳起身来,猛地一头撞在杨宏忠小腹上。杨宏忠险些被他撞倒,疼痛之下,怒火更炽,正待上前再打,李晨星突然一个箭步冲上,牢牢抱住了他腰,死不松手。杨宏义上前去拉李晨星,众小孩一拥而上。李晨星被掀倒在地,再也爬不起身。众小孩口中喝骂,拳脚相加。
忽然之间,大树一阵摇晃,树上积雪纷纷而下。众小孩正自打得起劲,忽觉头上有雪落下,一怔之下,却不见有何异状,不禁心中奇怪。正欲再打,忽然又是一阵积雪落下。众小孩更奇,陈阿二胆子最小,脱口道:“难道有鬼?”其时虽正当晌午,但天色阴沉沉的,四下里一片静寂,这句话一出口,众小孩都生惧意。忽然间大树又是一阵摇晃,树上积雪扑簌簌下落,这一次又密又急,便如下冰雹一般。众小孩发一声喊,四下里跑了。
李晨星但觉身上一阵阵疼痛,又是愤怒,又是伤心。他身上落了不少积雪,心中也有些害怕,缓缓起身,却见身上的酒葫芦倒在雪地之中,洒了一地。心想:“这一来,爹爹是没酒喝了,不过爹爹也不会在意。只是回去后,见了我这副模样,定又知道我和他们打架,又要为我伤心。”只觉万分委屈,眼泪再也忍耐不住,扑簌簌地落将下来。他适才在地下为众小孩殴击时,虽然身上疼痛,但一直强忍着不使眼泪落下,这时泪水一落,竟是难以止歇,伸手掩面,伏在雪地上痛哭起来,连方才的怪事也忘了。
正哭到伤心处,忽听得哗哗的流水之声,抬头一看,不禁心中大奇。只见地上的酒葫芦竟然自行竖立在雪地上,一股水流自上而下,正从葫芦口流入葫芦。他顺着水流抬头上望,却见一人倒挂于头顶树上,左手食中二指指着葫芦口,右手拿着一个酒囊,囊口朝下,酒水便从酒囊倾注到葫芦之中。
李晨星看那人时,只见他白须白发,正是在小酒店中邂逅的那个身怀高明武功的老者,当下欢声叫道:“老伯伯,你好啊!”伸手拭干了眼泪。
那老者向他点头微笑,待得葫芦中酒满,翻身下树,不待葫芦倒地,伸手抄起了葫芦。从地上拾起塞子,塞住葫芦口,递到他面前,微笑道:“你的酒又回来了。”
李晨星心中甚以为异,说道:“老伯伯,你……你这是变戏法么?”那老者微笑道:“不是,这是武功。你说好不好?”李晨星拍手道:“好!好极了!真是有趣!嗯,是了,适才树上落雪,也是老伯伯……以武功所为了?”
那老者微笑点头,咳了两声,问道:“他们怎么这么多人欺负你一个?”李晨星叹了口气,从两年前说起,将事情的原委细细说了一遍。这件事,向来只他父亲一个人知道,而他两年来几次和众小孩争斗而受辱的事,却怕父亲伤心而尽量隐瞒,不令其知晓,这一日方得向这老者尽吐心中积郁委屈。那老者听完后,抚摸他头顶,温言道:“嗯,你这孩子很好,有骨气,又聪明勇敢,错的是他们。”李晨星听得这老者如此说,不知怎地,心中一酸,眼泪又是一滴滴落将下来。
那老者捋须沉吟,说道:“不过……这事可有点奇怪的地方。丹山派的道士怎会如此不讲道理?那道士是谁?你可知道么?”李晨星道:“这个……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不过他背上背着把剑,那剑整个是蓝色的。”那老者道:“嗯,原来是玄蓝这小道士。”李晨星奇道:“咦!他可不是小道士啊,胡子都一大把了,他名字叫玄蓝吗?我还见过几个和他穿同样衣服的老道士,他们所背长剑的颜色却不一样,有红的、绿的、还有黄的。”
那老者道:“嗯,那是丹山派的‘七彩道’。”寻思:“这可奇了,丹山派的七个小道士都是一身正气,在江湖上名声甚好,尤其素以抗金为己任,着实令人钦佩。玄蓝这小道士我也见过的,怎能无端端地欺辱孩子?这其中必有缘故。”
原来当代丹山派辈份最高的为玄字辈七人,按长幼之序依次为玄红、玄橙、玄黄、玄绿、玄蓝、玄靛、玄紫,合成为“丹山七彩道”。丹山派乃于绍兴年间由一位奇女子所创,那位奇女子因为生平一件大伤心事而出家为道,后遍读道家经藏,自成武功,成为一代女侠。后来她一则是因为那件大伤心事,二则也见金人残暴,欺压汉人,便决意以抗金为余生志向,这才在位于宋金边境、洪泽湖畔的丹山之上开宗立派,收徒传艺,以事抗金。那丹山又名“老子山”,相传老子曾在此炼丹,故而得名,原是道家圣地。她一生共收了七个徒弟,便是当今的“丹山七彩道”。这七人深得师父真传,广收门徒,传授武艺,在江湖上扶危济困,侠名播于江湖,又能秉承师父遗志,素以抗金为己任。因之丹山派在江湖上备受推崇,素为武林中人所敬服,创派虽只七八十年,但在江湖上已能和享誉千年的少林派齐名。江湖上有道是:“北僧南道”,创派如此之短,享名如此之盛,这丹山派可说是武林中的一个奇迹。
那老者心下沉吟,不自禁地想起了遥远的往事,蓦地里一阵心酸,弯腰大咳起来。李晨星叫道:“老伯伯,你没事吧!”但见那老者咳得气也喘不过来,不禁忧急无措。忽地想起这位老伯伯喝酒似能止咳,忙将酒葫芦递过去。那老者却摆摆手,将酒囊里的酒一口气喝干,咳势稍煞。李晨星道:“老伯伯,够了吗?”那老者喘气道:“没事,没事!”眼望远方,长长叹了口气。
李晨星目不转睛地瞧着那老者,满脸关切之情。那老者将神思收回到眼前之事上来,嘴角边现出微笑,说道:“那两个丹山派的小家伙儿如此可恶,你敢不敢跟我学上几招,去跟他们较量一下?”李晨星一听这句话,当真是心花怒放,连叫:“妙极!妙极!那还有甚么不敢的!”欢喜之下,声音也发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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