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苟等了半晌,仍旧没人说话。他有点不耐烦了,说:“看来大家是决心与我们为敌了!也是,这样的村,能出一个左富,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左富不姓吴,不是我们村的!”有人说。
“这位兄弟说得好,”吴小苟说,“既然左富不是你们村的,就更好办事了。说出他在哪?剩下的交给我!你们看怎么样,我不会把这个事儿说出去的!”他看看场上的人,见没人出首,眼珠子一转,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只听他说道:“那好,看来乡亲们一定是不记得了。我看这样吧,你们呢,在这儿也站了好半天了,冷得不行,和我一样,我还顶着铁盔铁甲呢!不如这样,你们回家去做个饭,吃个饱饱的,慢慢想。哪个先想出来,再到我跟前来说。我保证不把他的大名说出去。另外,”吴小苟表情**起来,诡异地说:“本总爷有赏!”
“我们真的可以走了?”有人小心地问。
“当然!”吴小苟干脆地说,“我向来说话算话!”村民们听说,吆喝起亲人来,相互扶携着往家走。秉堂走在前头,但走得很慢,他让其他人先走,对着他们不断挤眼。那些乡亲会意,点点头,往家去了。
吴小苟见秉堂走得特慢,奇怪地问:“这位兄弟,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秉堂见问,慌忙间转过脸来,说:“啊!您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了?快说!”
“左富那小子真不是个东西。他肚腔大,家里粮食老吃不够,到现在还欠我十来斗米呢!只可惜,听说这小子早被长毛杀了。今天听大人说,他还活着。我就想,见着他,非要讨回这米来不可。太气人了!欠东西不还,不就仗着他力气大吗?不过,我还真弄不过他。现在好了,有总爷在,我就不怕了!”
“是,是!你说。”
“大人,”秉堂低三下气地说,“要有可能,能不能……”
“您说,兄弟!”
“我是这么想的,大人,如果方便的话,您抓到这小子,”秉堂放低声音说,“帮我讨回这点子米,我和您六四分账……”
“说什么呢?”吴小苟斥道。
“要不五五分?”秉堂问,吴小苟一脸怒色,秉堂又改口道:“您六我四也可以!”
“去去去,少在这添乱!”吴小苟十分不悦地推开秉堂。秉堂仍旧叫:“三七也可以!”
“有完没完了?”吴小苟右手往刀柄上一按,左手恶狠狠地指着秉堂说,“别捣乱,小心你的狗腿!”
“不不,小人可不敢!”秉堂装着哭腔说,“二八也可以,再不行一九,只要拿回一点,我就给您烧高香!”
“滚!”吴小苟咆哮着。秉堂吓得撒腿就跑。吴小苟气愤地指着秉堂的背影大骂:“这穷鬼,几头米的事情,也要本大人出首。当本大人是什么,狗啊,随便打发!”
秉堂急急地跑上石阶,转过屋角,他不由地笑出声来:“小狗,还真是条狗。以为我三岁小孩,那么好骗!”
暖烘烘的太阳高挂在蔚蓝的天际,吴小苟在太师椅上惬意地晒着日光。兵丁为他端上热腾腾的早餐,他张开大嘴,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个饱,抹干了嘴角的油。至于这些食物的来源,他向来不问,也不想过问。他在坦上走了一个来回,看着那些大块的石头垒起的一两丈高的磅,他不由地为那个从未谋面的“长毛”——左富——所折服,这么大的石块,怎么说也得有数百斤重,就凭他的两只手臂,这么长的一条磅,得多少石头啊,当年修磅的辛苦不言而喻了。“可惜,他是个‘长毛’,不然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么个人。”吴小苟自言自语地说。
“大哥,您还真想认识这个乱匪?”一个兵丁问。
“说说而已,真在我跟前,我们只有你死我活!”吴小苟说,“那个刘奎,这些刁民,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应该考虑清楚了,到现在也没人来举报。看来是没人愿说了,没办法了,只好来硬的了!”
“明白!”刘奎领一群兵丁向村里走去。不一会儿,那些乡民又被押着往坦上来了。他们被逼着跪在坦中央,周围是荷枪实弹的清兵,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们。乡民们看得心惊胆寒,连大气也不敢出。
吴小苟重新踱回太师椅边,往人群中望望,他失声地笑笑,说:“有意思,真有点意思!想不到你们挺怜花惜玉,居然把女人们围在中间。怎么着,把我们当乱匪啊?烧杀劫掠,外带**?”他不悦地讥讽着,又重重地申明,“我们是官兵,不是那种不是人的玩意儿?”外层的汉子们相互交换一下眼神,队伍站得更紧密了,妇女和儿童被严严地围在中央。吴小苟表情更加不悦,但他明白,今天他的首要任务不是来宣扬清王朝的三功四德,而是抓捕左富及其余党。所以他不想再多说这一类的话了,就直接说道:“好了,话也不多说了。相信刚才的我说的,你们早已经听清楚了。但直到现在,还是没人来跟我报告左富的去向,看来你们并不想好好地配合我们。不过,这没用,我们有的是办法,也有的是时间,咱们就这样耗着,直到有人愿说为止!”说着,他指挥兵丁把全村人赶到坦的一角,并让兵丁们守住路口。
坦边那颗大树的影子先是慢慢变短,再又慢慢拉长,最后越拉越长,影子也渐渐模糊起来。清兵们轮流吃着大餐,香腾的热气飘扬开来,四周都是肉的香味。这些清兵故意咂巴着嘴,津津有味地吃着,谈论着,哄笑着。
“娘,我饿……”不知是哪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说了一声。一个妇女把孩子拉到她跟前,使劲地抱住他,小声地哄着。
“再说,我扯烂你的嘴!”一个汉子粗暴地喊着,“就你饿,几世饿死鬼投的胎?”孩子听了这斥责,委屈地倒在女人的怀抱里抽泣。男人继续吼着:“别出洋相,让人笑话!”
吴小苟显然听到了这边的争执,他从大盘里撕下一只硕大的鸡腿,来到那个男孩跟前。故意边嗅着鸡大腿边说:“嗯,真香!没吃过吧?”吴小苟把鸡腿直往那孩子跟前凑,“孩子,饿了一天了,何必呢?只要你能说出左富,或者吴玉兰的去处,这大鸡腿就是你的了!”
孩子显然还小,才七八岁上下。他抬起头来,怯怯地望了望抱着他的女人。那女子深情地望了望他,男孩子明显地收到了讯息,他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说:“不,我不吃。我们家常吃。娘养了好多鸡,下好多蛋。鸡肉早就吃腻了,叔叔还是留着自己吃吧,不够,再去我们家抓,多着呢,不收你银子!”
吴小苟听了小孩子这一番话,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来:“不识抬举!”讷讷地转头而去。这时那个出言斥责孩子的汉子悄悄地伸出大拇指来,冲着孩子扬了扬。小男孩吃吃地笑了。抱着他的女人高兴地冲孩子脸上亲了几口,也乐呵呵地笑开了。
夜深了,虽过了春节,但天气到了夜晚还是冷得异常。寒风从林中窜出,吹得乡亲们单薄的衣裳卷起了衣角。有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声音在山林中回荡着。
“别硬扛着了,有知道的,出来一个说清楚了,就什么事都没了。你们可以回家吃个饱饭,睡个暖觉‘’我们也可以睡个安稳觉。这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为什么不做?”刘奎意味深长地说。
“兵爷说得有理!”有人答道,“可我们是真不知道,你让我们怎么说呢?随便说个地方,你们要找不到,到时候再回来找我们算账,那时会更惨。还不如实话实说,我们是真的不知道!”一个男人说,“你看,军爷,”那人说得极为客气,“我们这头的人跟吴玉兰家隔了这么个大坦,坦边上还座关公庙。说得不好听点,她们家多个人还是少个人,我们跟本不清楚!再说了,谁不知道他们家左富跟‘长毛’有牵连,我们村上百口子人,死得那么惨,平时见到他们,恨还来不及,谁愿意跟他们接近?是不是啊,乡亲们?”
“是这样呢!我们可真不知道这天杀的家伙去哪儿了?军爷行行好吧,我们家老头身子骨可不大行,这样的天,会冻死人的。我们可是老实人家,跟乱匪来往这种事,打死也不敢做的!求求军爷,您发发慈悲,让我们家老爷子回家睡个暖和觉吧,要不他真顶不住了!”那人说着,他身边的那个老头又大声地咳嗽起来。
刘奎慌忙将头撇向一边,说:“对不住,我可做不了这主,我就是一个可怜的小兵,看你们跪着可怜,好心劝你们一下。放人这种事,一定要把总大哥开口的!”
人群中有人不断地哀求:“军爷,行行好,先放老的小的回去吧!军爷真要问,就把我们这些男人守在这……”
“是啊,军爷,您不是说,恩恩浩荡吗?皇帝也不想看见我们这些老实人被罚在这吹寒风吧。你瞧这天冷的,衣服都冻上了。”
“军爷,行行好吧,这要死人的……”
“好了,能了,你们了!”一个声音粗暴地吼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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