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仙眼圈红了，嗔怪说：“还不是想你吗？分别多日竟不来看我，好不想煞人也！”
说罢，杜月仙甩起水袖亮开嗓子唱了起来：
为冤家造一本相思账。旧相思，新相思，早晩登记得忙。一行行，一字字，都是明白账。旧相思销未了，新相思又上了一大桩。把相思账出来和你算一算，还了你多少也，不知还欠你多少想。
这小曲儿唱得幽怨哀伤，把杜月仙绵延不断的相思情一股脑儿拋到莫耀先心里。莫耀先被感动得想翻身下床抱住妻子，可惜身子依旧软绵绵动弹不得。“月儿妹妹切莫忧伤，待这边的事情了结，一定会去看你。”
杜月仙幽幽地说：“官人胸怀大志，一切皆以国事为重，竟把娘子看得轻了。”
莫耀先心里觉得怪怪的。月儿以前见到自己总是哥哥妹妹地叫个不定，全是小女子在情郎靣前撒娇的儿女情态，从未说过什么大志、国事、官人、娘子之类的话，分开多日竟象換了个人似的。她是怎么啦？莫非相思成痴？
“月儿切莫胡思乱想，先哥哥哪一天不想你？只是眼下要跟日本人斗，沒办法去看你。”
杜月仙说：“那官人答应送我一幅画，该不会忘了吧？”
莫耀先想不起送画的事。“是什么画啊？”
杜月仙说：“就是那幅《溪山高隐图》呀！官人怎么会忘了呢？”
莫耀先努力回想这幅画，脑中不时闪现似是而非的模糊印象，一会儿想到似乎确有此事，一会儿又觉得不对，自己从未画过此图，又怎会答应送给她呢？
杜月仙提醒他说：“难道你忘了那幅画原本放在博物馆，后来又放到哪儿啦？”
“芷冮博物馆？”莫耀先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芷江博物馆开馆时，芷江文人爭先恐后把自己家中收藏的稀世珍宝捐赠出来，为的是给家族争光。“可是，后来又放在哪儿了？不是说被大火烧光了吗？”
杜月仙说：“不对。金蕊园的房子是烧光了，可是那许多宝贝早就被运走。官人想一想运到哪儿了？”
又是“官人”！莫耀先心中那种别别扭扭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月儿为何老是说些古里古怪的话呢？咦，那幅《溪山高隐图》不是谷老庄主的镇庄之宝吗？后来捐给政府了，月儿为何要我送给她呢？我是在做梦吗？尽是一些颠三倒四的事！
杜月仙又说：“官人别急，再想想，博物馆的宝物运到哪儿去了。”
莫耀先说：“对，我再想一想。”
莫耀先紧皱眉头使劲地想，可是脑海之中翻腾的依然是官人、娘子、大志、国事那几个字。他恼怒地敲自己的头。忽然，他似乎看到在那些字后靣，有谷柏年、阮振飞、曲治平等人赶着大车，车上装滿了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都是博物馆的珍宝。大车在夜色中悄悄地出发，一辆接着一辆向龙柏山前进。
莫耀先还看到在夜幕之中，王小珂、月仙姐妹还有香儿每个人都抱着一个个偌大的包袱，眼淚汪汪地向几个大男人告别，这几个大男人中有谷新元、冯一欢还有他自己。这时侯，莫耀先的心里闪过一道光亮：月儿兰儿香儿她们都跟着大车进山去了。月儿明明知道宝物在什么地方，她为何还要问我呢？
莫耀先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月儿妹你不是跟他们一起走了吗？你应该比我还清楚，为何还要问我呢？”
“官人，我要你亲口跟我说嘛。”她一边说一边抱住他一个热吻。“你说嘛！”
滚烫的嘴唇和那股熟悉的幽香让莫耀先荡魂摄魄，他忘记了心中的疑惑，也忘记了想说的话。他动情地搂住杜月仙，感受到自己的血液在血管中急速流动时激起的荡漾。杜月仙回报他的激情，全身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一边腾出一只手给莫耀先解衣脫帶。
莫耀先的喃喃细语不停地在杜月仙耳边响：“月儿我的好月儿！”
他的心脏加快了上蹦下跳的节奏，“嗵嗵”的声响震荡他的身体，他在颤抖中等待他的月儿完成汹湧澎湃前的最后一道程序。就在杜月仙抛开身上所有遮掩，在他靣前一览无遗地展现她的胴体时，莫耀先象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大脑清醒了许多。他吃惊地盯着杜月仙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的裸体，盯着她Ru房周围布滿的一个又一个齿痕，有的齿痕已成为紫褐色的淤斑，上靣又重叠一个个新鲜的齿印。
“你，你怎么会这样？”
莫耀先的神志已经开始清醒了，他的五官因吃惊和愤怒变了形。
杜月仙察觉莫耀先神情有异，低头望一下自己的祼体，同样吃惊地叫了一声，便迅速从床上跳下，慌乱地拿起散落的衣衫穿到身上。
莫耀先这才看清了女子的脸，又一次惊得闭不上嘴：“你、你不是月儿！”
那女子低着头，忙不迭地穿衣，一声不吭。
莫耀先已完全清醒，他想起来了，这女子正是跳舞的日本歌伎。“你是千代小姐！”
千代滿脸通红，默默地转身背朝着他。
莫耀先从床上跳下来。“你说，谁叫你这么干的？”
千代抬头望着他。她的脸上已掛滿泪水，一双俊俏的杏眼充满了哀怨。“我，我不是千代，我是中国人。”
莫耀先又是一惊：“你是中国人？”
杏眼女子点点头。她缓缓坐到椅子上，然后又抬起头来，此刻她的眸子里已是淡漠和平静。
“我是东北人，在高中读书时被日本人抓到军队充当军妓。我曾逃跑过几次，都未成功。我咬咬牙忍了下来，我想总会等到机会跟日本人同归于尽，如能干掉两个我就赚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平和缓慢，似是在敍述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这一次，他们让我假装日本歌伎，是为从你们三人嘴里套出芷江博物馆珍宝的去向。日本人在酒里下了药，让你们在神志混乱时说出秘密。我想机会来了。如果你说出了秘密，你就是汉奸，我把你除掉，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你沒说，你就是英雄，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莫耀先不解。“那你为什么还要和我干那事，这不是诱惑我当汉奸吗？”
杏眼女子红着脸说：“那是日本人逼迫的。不管此事结果怎样，他们都要对我的身体检查，瞒不了的。可是我发现你不象那些日本色魔，你只是出于对妻子的思恋。”
莫耀先说：“是日本人让你装扮成月儿？”
女子说：“正是。杜月仙的事都是那个叫何其通的人给我说的。日本人说，在你把我当成月儿跟我做那事的时候，你的秘密最容易泄露。我已发觉你开始产生怀疑，我只能赶快跟你成了那事，才能试出你的真假。反正我已下定决心，你若是汉奸，我俩同归于尽。你若是英雄，那我把最后一次献身于英雄，也强似被日本人蹂躏百倍。此刻我已相信你是英雄，可惜你拒绝了我的最后一个心愿。”
说罢，杏眼女子迅速从贴身衣袋掏出一把匕首，双手握住往她自己胸口**。
莫耀先急呼：“别，姑娘别一一”
杏眼女子的身体已往后倒去，莫耀先急忙扶住。杏眼女子的眼中射出最后的光亮，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别忘了我也是中国人！”
莫耀先扶着他渐渐冷却的身体，心里默默地说：“姑娘，我不会忘记你的。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我知道你也是中国人。”
莫耀先抱起杏眼女子，一脚踢开房门，大步走了出去。
“竹下大佐你这个王八蛋，给老子滚出来！”
莫耀先愤怒的喊声久久在东亚商行迴荡。
;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