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下大佐沉思一会说：“近日学生获悉，原芷江博物馆失火一案有假，馆内藏品早已于失火前转移，至今下落不明；芷江民间文物多得不可计数，但已转移藏匿；从省城逃亡至芷江的居民家中亦有一些珍贵文物。学生在省城搜查过杨宗昌私宅，结果一无所获，估计已被杨夫人帶走。据情报分析，杨宗昌收藏的珍奇文物价值连城。浅野将军特别关照诸如芷江博物馆收藏的《溪山高隐图》、《双羊尊》和杨夫人手中的《青玉佛手》以及古代金银器皿等务必弄到。”
中野宇川说：“竹下君意欲何为？”
竹下大佐踌躇满志。“学生拟定的计划是：一、立刻把原博物馆的几位管理者请来，必要时应釆取非常手段。二、鉴于老师委任的新馆长虽已广贴告示，要求芷江文人转让收藏的文物，然时隔多日毫无收获。故学生拟亲自行动采取强硬措施，在城内城外同时进行搜查。”
中野宇川说：“竹下君的意思是把谷新元、冯一欢和莫耀先三人请来说明真相？宇川以为难于如愿。”
竹下大佐说：“依学生愚见，虽芷江文士素以清高自诩，但在生死关头未必都能那么从容。”
中野宇川皱眉。“竹下君意欲动粗？”
竹下大佐说：“学生拟先礼后兵。只要有其中一人吐出真相，学生立即休兵。毕竟他们是领军人物，须为日后实施大业留有余地。”
中野宇川说：“竹下君明白就好。中国文人有句名言：‘士可杀而不可辱’。竹下君可细细斟酌。”
竹下大佐含笑说：“学生谨听老師教诲。正因如此，学生求老師一事。”
“请说。”
“请借令妹一用。”
中野宇川诧异：“此话何意？”
竹下大佐说：“中国文人常常自命风流，醉心于秉烛夜读红袖添香。学生以为芷江文人也不会例外。此外，文士们信奉‘书中自有颜如玉’。假如以令妹之文武双全，应付此三人该是得心应手。”
中野宇川说：“美枝子年轻稚嫩，恐並无此能。”
竹下大佐说：“无妨，请令妹出来现便知分晓。学生另有一事需与先生及令妹商榷。”
中野美枝子从里屋出来，听竹下谈了一会，有些为难。“此三人在芷江皆有声望地位，逼迫他们归顺实非易事。”
竹下大佐说：“人性都有各自弱点，美枝子小姐不妨一试。据我了解，此三人性格特点各有异同，我试作分析，供美枝小姐参考。
这三人的共同之处人所共知，无非是学识才能出类拨萃，不再赘述。谷新元其人出身名门望族，受家族熏陶中规中矩，性格敦厚淳朴，不敢逾祖制一步；冯一欢亦出自大户人家，然因其家族多历坎坷，故愤世嫉俗，有飞出樊笼之期盼，变革命运之希冀，较少羁绊。而莫耀先因出身于**，半途改学正行，故心思机敏，狡猾多智不易对付。综观三人特点可以看出，唯有冯一欢最易攻破。美枝子小姐可据此设计对策，务求一击必中。”
中野美枝子答谢：“谨受教诲，感激不尽。”
竹下大佐神色变得异常严粛：“浅野将军尚有一事命学生转告老师，望老师和美枝子小姐定要自制。”
中野宇川心头一震：“竹下君但说无妨。”
“数月前在战场失踪的三木武夫已经自行归队，现已被押送军事法庭接受审判。”
中野宇川大惊：“啊！为什么？”
竹下大佐神情严竣：“三木武夫未在战场为天皇尽忠已经铸成大错，被中国军队俘虏后，居然接受洗脑背叛大日本帝国，犯了更大的错；更糟的是三木君胆大包天，归队后竟敢公然诋毁大东亚圣战，替中国军队明目张胆地做策反工作，是可忍孰不可忍？”
中野宇川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中野美枝子脸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脑子里一片空白。
“浅野将军还说，三木君之事务请老師记取教训。军部在老师给三木君的书信中，发现许多不妥言论，军部以为老師是一时之失不拟追究，但老師应务必记住‘慎言’，切勿再妄加评论，作为先生的学生，我们更希望先生在大东亚圣战之文化战场也是一位称职的老師！”
中野宇川唯唯诺诺无言以对。
美枝子强忍悲痛，直至竹下大佐离开后才愁云滿脸说：“三木君此去必定有去无回，沒想到军部那些人固执如此，竟听不得半点不同声音。”
中野宇川无奈地说：“三木君的遭迂其实是大日本帝国的悲哀，天皇被军部那班人绑架，帝国的命运将更加难以预测。眼下我们唯有如竹下君所言，劝说三人配合我们工作，方可避免三木君给我们带来的影响。竹下君的暗示所隐含的深意可怕得很！”
美枝子默默无言，唯频频点头而已。
这天午后，何其通大摇大摆地来到城东流芳巷天雅画馆。
莫耀先似笑非笑地说：“啊哈，是什么风把堂堂博物馆馆长吹来寒舍？”
何其通洋洋自得：“本馆长奉竹下大佐之命前来给莫馆主送请柬。”
莫耀先並未伸手去接何其通递过来的请柬，只是努嘴示意让他放到案几上。
何其通尴尬地说：“竹下大佐请莫馆主明日中午前往东亚商行小叙。”
莫耀先嘻笑：“莫某何德何能值得日本人如此客气，又劳动何馆长大驾亲临？跑腿送信之事辱沒何大馆长体面啊！”
何其通打着哈哈：“哪里哪里。能为芷江才子跑腿是何某求之不得的事。”
莫耀先说：“请何大馆长明言所为何事，莫某不赴无名之宴。”
“竹下大佐和中野先生欲请芷江大才子共商书画大业。”
莫耀先似乎恍然大悟：“是何大馆长告示中所言之事？”
何其通说：“然也。本馆长人微言轻，芷江人对告示无动于衷，故近日博物馆收集文物寥若晨星。日本人认为非请三位大才子出面相助不可。”
莫耀先大摇其头。“何大馆长此言大缪矣！非芷江人不愿出货，是芷江人无货可出。前些日芷江文人个个踴跃，将家中宝物送至博物馆，于公为弘扬中华文化，表达爱国心意；于私亦有为己扬名、名留青史之意。试想博物馆代代相传，捐赠者之名能不随之流芳百世吗？此前既已捐赠国家，今日又拿何物送给何大馆长的博物馆？即使个别人尚有祖传珍宝，时势如此，岂有自愿转让给日本人之理？芷江文人受世代忠良遗训，以‘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为己任，怎能甘当日本人走狗，出卖自己的祖宗？”
莫耀先夹枪帶棒指桑骂槐一席话，让何其通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坐立不安。何其通好不容易等到对方讲完，便要起身溜之大吉，却被莫耀先拦住。
“何大馆长稍待片刻，莫某尚有一言相告。”
何其通心中忐忑。“莫馆主请讲。”
莫耀先脸色凝重：“何大馆主姓何，对不？”
何其通惶惑：“对啊，姓何有错吗？”
“绝对不错！何姓在百家姓中排名很前，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何姓排名第二十一，比莫姓前了不知多少位。请记住，姓何的是中国人的大姓。你更要记住你姓何，不姓竹下也不姓中野，你不要丢了何家人的脸，更不要丢了中国人的脸！何大馆主听明白了吗？”
何其通滿脸通红。“是，是。何某谨记。”
莫耀先说：“记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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