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县上便送来了新镇长的任命书,这一天是农历腊月初二,徐金山刻骨铭心的记得。任命书是晌午时分由县长秘书送来的,在徐金山的印象中那一天孔家父子是特别的高兴,特别的嚣张。鞭炮噼噼啪啪的放了一整天,那硫磺粉的气味弥漫着整个乡村,久久没有散去,整个孔家庄都让他们父子俩给闹腾得一片乌烟瘴气。
“钟管家,你看看那孔大头父子俩,什么东西,看他们那股张狂劲儿,真是没见过世面,不就是当个镇长吗,老子都当整二十年了,也没像他们那样了。。。。。。”徐金山站在自家的阁楼上,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窗外的村郭,孔家庄。心里很不是滋味,便向站在自己身旁的心有不甘的唠叨着。
“就是,再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镇长,咱大少爷县长都能管着呢,老爷您也没那么张扬过。。。。。”钟管家赶忙不失时机的迎合着。
“当不长,他们是当不长的,就他们那小样也就是过个场子的客,过把官瘾罢了,看他祖宗几代也就一个个土地主罢了。。。。。。”
“是呀,他们能成什么事,到最后一有点芝麻小事还是要求老爷和大少爷出来摆平的。。。。。。”
“嗯,这话我爱听,那就走着瞧吧,看两土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出来。。。。。。”徐金山洋洋自得的说着便讪笑起来,那一脸阴云密布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下来。
“东家,那待会儿镇公所那边您还去吗。。。。。”钟管家战战兢兢的试问着。
“去,怎么不去呢,新镇长到任,我这老镇长去给他捧捧场,装装门面。。。。。。。‘’徐金山说着便回头向钟管家挥挥手示意对方准备给自己换一换衣服。
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徐金山便换好了一身唐装来到了他再熟悉不过的镇公所大院,镇公所大院里几个昔日里围着他徐金山团团转的保丁,如今正忙不迭的围着那新上任的镇长孔尚林左右巴结着,谁也没有正眼看他徐金山一眼,这让徐金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孔镇长今天到任,老朽特地前来道贺,这是三十块现大洋,老朽的一点微薄心意。。。。。。。‘’徐金山说着便将早已准备好的那一码红纸包裹着的银元放在新镇长的案桌上。
‘’徐老爷,不用这么客气,以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向老镇长请教呢。。。。。。。‘’孔尚林说完便一把将徐金山那三十块现大洋的贺礼推了回去。
‘’哪里话,你我都是为了造福乡党的人,不必见外,这是老朽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你不收下这不是驳老朽的脸面么。。。。。。‘’徐金山笑呵呵的说着硬是将那一码银元塞回了孔尚林的口袋里。
‘’老镇长,将来我们和全镇各村乡党都需要你和其他各位开明乡绅的鼎力帮助和提携,共同造福乡党,振兴本镇。。。。。。‘’孔尚林一把握住徐金山的双手意味深长的抢白着。
‘’一定,一定,有用得着老朽的地方招呼一声,老朽定当尽绵薄之力,。。。。。孔镇长你忙,你忙,老朽今日还有点私事,所以失陪了。。。。。。。‘’徐金山见自己心里怪味百般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便讪笑着向孔尚林拱手告辞,继而拄着拐杖走出了镇公所大院。消失在巷陌里。
春节一过元宵节说到就到了,皖省因连年战乱,今年的元宵节和往年一样,节日的气氛显得十分的冷清。街面上和乡村里都难得看到喜庆的场景,偶尔折腾出一两点欢悦的动静来那也是零星的一两个大户人家的杰作。棋盘镇镇公所的大院里却异常的热闹,里里外外围满了前来看热闹的人群,国民党棋盘镇党部作为皖西南第一个镇级国民党分部成立了。成立那天全镇八十四个自然村的甲长保长们都如约而至,还有一些乡绅,财东,以及各家族族长们也坐在台下观礼。会场就设在镇公所的大院里。
‘’各位乡党,请肃静,下面请方县长兼特派员给国民党我们棋盘镇分部成立仪式揭牌。。。。。。。‘’应邀观礼的相关人员差不多都到齐后,主席台上一个年轻的后生猛地站了起来,向台下的人群挥手示意着。那后生乡民们都认得,本镇刚到任没几天的镇长孔尚林。
‘’各位乡党,鄙人方本初,众所周知,也是棋盘镇人。有幸为本县县长兼县党部特派员,与大家一道将革命进行到底。。。。。。‘’那年轻后生刚坐下,又一年轻的后生从主席台上站了起来。台下顿时唏嘘起来,不光是为夸赞两位年轻的后生,同时也是对主席台上同坐的徐金山的角色揣测。徐金山一脸秃唐的坐在方县长的一旁。
‘’现在我宣布,我党本县第一分部棋盘镇分部成立,孔尚林同志任分部主任,大家鼓掌表示祝贺。。。。。。‘’方县长说着便带头鼓起掌来,继而苍劲有力的一把揭开镇党部牌页上的盖头来。
‘’孔家大少爷又当主任了,那徐镇长呢,怎不能孔家那小子一个人当两官吧。。。。。”台下一个瘦财东愤懑不平的轻声嘀咕道。
“还徐镇长,去年腊月初八县上的公文早就下来啦,徐镇长被撤啦,现在孔家大少爷才是镇长啦。。。。。。”瘦财东身边的一个甲长轻声的抢白着。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还用你说,我是说往日里徐镇长和我们这些老朽还是能合得来的,我们跟着后面没少捞好处的,你不也是吗,这不才几天功夫呀,怎么这镇长说换就换了呢,徐镇长换的冤啦,如今这世道那叫人一走茶就凉哪。。。。。。。。。”瘦财东气势汹汹的轻声的朝对方抢白着。那甲长见瘦财东一脸怨气便不好再申辩什么了,继而没好气的将自己的位子挪了一挪。
‘’下面我来介绍一下棋盘镇党部七个支部委员,他们是;孔尚林,徐金山,孔贵生,李长林,胡富贵,王顺民,周贵。特邀来宾李祖德,徐凤雅同志是共产党员。孔尚林同志既是共产党党员又是国民党党员。。。。。。。‘’方县长站在主席台上饶有兴致的念叨着自己的手稿。
‘’徐家大小姐是共产党?徐家大小姐怎么会是共产党呢?那共产党不是那帮泥腿子闹的要共人家田地,共人家牛马牲口吗,而且听说还共人家婆娘呢,那徐大小姐同意吗,就算徐大小姐同意了他徐财东能同意吗,他那上千亩上好的水浇地,那皇宫一样的徐家大院共给别人他舍得吗。。。。。。。‘’方县长话音刚落台下便像是炸开了锅似的议论开了,主席台上徐金山父女二人顿时成了台下目光的聚焦点。
‘’各位乡党,不要奇怪,徐凤雅同志是共产党党员,徐金山同志是国民党党员,国民党和共产党是兄弟党派,共同打到军阀,共同推进国民革命,实现新三民主义。。。。。。‘’方本初见台下一双双疑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台上徐金山父女俩,便雍容大度的笑着替他们解围着。
‘’下面由孔尚林同志来给大家讲一讲当前我们国共两党的合作形式。。。。‘’方本初说完便示意身边的孔尚林做好演讲准备。
‘’同志们,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国民党员可以加入共产党,共产党员也可以加入国民党,比喻我本人既是共产党党员又是国民党党员。我们国共两党合作,为实现中山先生的遗训共同努力,联俄联共,扶助和依靠农工,打倒军阀,建设新的三民民主义社会。。。。。‘’
到了晌午时分,会议便结束了,结束时主席台上九个人站成一排手拉着手挽着拳头高高的举过头顶,停留在空中,停留在每一个与会者的眼睛里,给人们以兄弟般的团结,朋友般的关爱的视觉,而几个月后的完全相反的历史事实不得不让人发出由衷的感叹来。
一晃又是个把月过去了,偌大的棋盘镇及其乡村居然风平浪静,连一点点的大的邻里干戈都没发生几起。这令徐金山感到十分的意外,心里也很不舒坦,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在这徐府大院里窝着憋得慌,于是便拄着手杖到街巷里四下溜达了起来。他第一个要去溜达的地方便是烟柳巷,听说烟柳巷里自己昔日的老部下徐国平家内眷近几日在胡歪脖子家打牌输了个大缠头。
‘’你看看现在这家里都成什么样了,吃的,穿的,用的,还有你那药罐子老妈子的药钱,你在镇公所当差,一个月才三块大洋怎么够得了。。。。‘’一个妇人肆无忌惮的抢白着。
‘’若不是你昨天上胡财东家打牌又输了三十块大洋,那钱怎么不够用,再说咱家还有十六亩免赋税的水浇地,光地租就能让咱全家一年饱暖不用愁。。。。。。‘’男人不亢不卑的应和着。
‘’老娘不就是打了点小牌吗,输的那点钱还没你那药罐子老妈一年药钱的零头。。。。。。‘’
‘’俺老娘是药罐子,俺老娘一年才花多少钱,你敢数落俺老娘不是,你到街坊里去打听打听,俺老娘是怎样含辛茹苦的将俺拉扯成人的。。。。。。‘’那男人怒气冲冲的叫嚣着继而屋子里似乎有相互扭打的动惊了。
‘’哎呀,国平哪,怎么在家里闹上了呢,两口子怎能为一点芝麻蒜皮小事大打出手呢。。。。。。‘’屋里正扭打成一团时徐金山便不失时机的破门而入,两口子也就一下子松了手,女人捂着脸呜呜的哭着回到自己的厢房里。
‘’徐镇长,不,徐老爷,您有所不知,前些日子我家那口子到胡财东家串门,后来胡家二姨太喊上我家那口子打牌,小搞小闹的结果输了几块大洋,昨天她又跑到胡家大院,一下子将所有的家底都输光了,这不我说他两句她还耍起横来,。。。。。。‘’
‘’国平啦,缺钱花就到我这支吾一声就是了,老哥这儿几十块大洋还是有的,拿着,该买啥买啥。。。。。。‘’徐金山说着便忙不迭的将一把银元塞进徐国平的衣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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