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情况下,王涧之不肯轻易表扬别人。自从来到天佑山后,除了阴错阳差在民间意外获得“王青天”美誉和那些初出茅芦的青年学生的吹捧外,他很少听到上面或同僚当面夸奖自己,得到最多的却是有关锄奸、分地工作的非议、责难。王涧之不屑于与无知的人争辩,认为“对牛弹琴”反会伤了自己。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历史会判断谁是谁非”。如果说表扬是一种对别人的肯定、评判,那么,未曾享受这种殊荣的人也就不会愿意让别人轻易得到享受,这是符合公平原则的。
王涧之在顷刻之间接连夸奖匡世东,是出于他由衷的钦佩还是掺杂了极为私密的因素?王涧之自己都说不清楚。
可是,匡世东却是刻骨铭心:白天装模作样,一副正人君子的腔调,夜晚寻欢作乐,偷我的老婆,此时又假惺惺说几句漂亮话,你把我当成是白痴!
回家以后,匡世东愤愤不平的对顾寡妇说:“狗日的王涧之,打一巴掌揉三揉,偷了我老婆,还来跟我说好话!”
顾寡妇瞪他一眼说:“你到今天才知道后悔?天底下就你一个大傻瓜,变着法子抢绿帽子戴头上!”
匡世东讪讪的说:“我也是一时无奈,想不出好办法为顾家报仇,你以为我愿意当缩头乌龟?”
顾寡妇说:“那你报到仇没有?只听你大话连篇,看不到半点行动,别到头来落个鸡飞蛋打一场空!”
匡世东得意说:“快了,快了。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东风一到,一切都报!”
正说着,听到有人轻轻敲门,一个压低的嗓音说:“快开门,我是胡长贵。”
匡世东对顾寡妇挤眉弄眼说:“你看看,才说到‘东风’,这‘东风’就到了!”
胡长贵刚进门就兴高采烈地说:“好消息,好消息!大军就要出动了。”
匡世东眼睛一亮。“真的吗?什么时候出发?”
胡长贵说:“就在下个月。郝军师知道特遣组只剩下三先生和你两人,力量单薄,就命令我赶来跟你们一起作好准备工作。郝军师得到三先生的报告后很满意。他要特遣组尽快掌握少年师,到时候来个里应外合,一举灭掉天佑国。还要求我们特遣组迅速扩大复仇会,把他们的复仇怒火烧得旺旺的。郝军师说,狗急了都会跳墙,天佑国已经把这些人逼急了,只等我们登高一呼,他们立刻会发了疯似地向泥腿子们报血海深仇,这股力量绝不可小觑,我们特遣组一定要善加利用。”
匡世东说:“复仇会的事已经搞妥了,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大模大样地组织他们军事训练,过几天还可发枪给他们。可笑那狗日的王涧之,还以为我献了锦囊妙计,替他解决了扩军难题呢!”
胡长贵听了匡世东对复仇会的详细说明,想出一个主意。“你想办法让我进预备队,到时候就可以把他们牢牢抓在手中。”
匡世东说:“这个办法绝妙!怕只怕有人会把你认出来。”
胡长贵自信说:“不会。我那个连的官兵都已阵亡,唯有我一个人死里逃生。营里的熟人都驻守在三关,少年师除你外从未照过面。以后你在别人面前称我胡振彪不就得了!”
匡世东欣慰。“这就好,求之不得!你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以前对谁都不敢说真心话,憋死人了。每次会见三先生,他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神秘秘的,连长个什么样都不知道。”
胡长贵茫然。“这几年我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我们特遣组原本还有二人,祝升平代号‘师爷’,死了。还有一个代号‘狱头’,从未见过面,听说也死了。我们这种人就是这个命,死了白死,没人会记得。”
匡世东点点头。“这倒也是,人跟人不一样,还是各安天命罢,先过了眼前再说。这穷山沟的日子过腻了,再这样混下去,只怕这条小命会丢在这儿!”
胡长贵一脸坏笑说:“那可不行,若匡老弟为国民政府捐躯了,你那个貌若天仙的齐姨不是白白便宜了别人?”
匡世东向里屋瞥一眼说:“胡长官小点声,隔墙有耳!”
胡长贵不以为然。“你跟她们母女分手是早晚的事。你该不会把她们带回枫林镇吧?”
匡世东轻轻叹息一声。“小的可不是史督军,娇妻美妾八、九个,到哪儿说那儿的话吧,真想知道齐姨如今在干什么。”
胡长贵意味深长说:“你是在猜忌王涧民吧!自从王涧民来天佑山游说无功而返后,郝军师对他冷淡了许多,王涧民郁郁不得志,却把气撒到齐姨身上,齐姨岂是他的出气筒?一怒之下便不准他再进她的门。如今她那儿是寂寞深宫,只等匡老弟前去称王称霸呢!”
匡世东默默无言,眼眶有些湿润。
胡长贵暗想此人欺主盗母、处处风流,乃不折不扣的奸诈小人。难得他对齐姨极具深情,却全然不知那个人间尤物已成我胡某心爱女人,依旧在做着重整旗鼓的春秋大梦,看来此人断不可留!想到这里,胡长贵眼中闪过一丝杀机。
第二天,匡世东对王涧之谎称自己的远房表哥胡振彪因老家遭灾前来投亲,愿意吃份军饷。王涧之说,当兵打仗多多益善。于是,胡长贵冒名胡振彪参加预备队,与复仇会一起接受训练。
古大运见这些预备队员相互之间似乎早就熟悉,却又一个个装出素昧平生的样子,神色中颇多暧昧。他多了个心眼,假意和他们闲聊,询问家境。多次探听之后,疑虑更甚。
这天晚上,古大运和于蕙真一起去见杨时中。刚坐定,欧阳溶泉和梅蔷也来了。
古大运忧心忡忡。“匡世东在短短两天内就动员了四、五十个预备队员来参加训练,太过蹊跷。眼下百姓中流言四起,人心不稳,严重影响到少年师的扩军工作。偏巧他们这些人却象过节一样兴高采烈,我分别问过他们的参军动机,异口同声说是保家卫国,没有国哪有家。就象学生回答问题一样,答案出奇的一致。似乎有人跟他们统一口径,令人奇怪。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批预备队员的家庭背景非常复杂,大多是锄奸和均田运动中受到打击的家属,如地主的儿子,内奸的兄弟,顾啸天的亲戚等等。这些人怎会心甘情愿拿枪保卫天佑国?”
于蕙真说:“前两天大佛村的郑红梅告诉我,她听人说起有人参加了一个叫‘复仇会’的组织,都是些对天佑国政府不满的人。这个组织神神秘秘的,都在深更半夜开会议事。郑红梅还说她们村最近常见到陌生人在粮库附近转悠,不知道动什么心思。”
杨时中面露笑容说:“大敌当前,天佑国又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在这非常时期,你们二人能够保持高度警惕,我很欣慰。当前这场保卫天佑国的斗争比以往几次战斗更艰难、更凶险。简单归纳一下,有五个不同点。我想考考你们,不同在什么地方?”
于蕙真想了一会说:“我说一点:如果不是虚张声势的话,那么敌人出动的兵力比以往任何一次围剿都要多,他们以二十万对付我们两个根据地的五万人马,力量悬殊很大,达到四比一。”
古大运说:“第二点是敌人的策略改变了,他们将以‘围而不攻’的办法截断根据地所有补给通道,企图把我们困死在山沟里。这个办法很恶毒,他们尽量不跟革命军打硬仗,以最小的代价达到最大的目标。史督军是以保存实力著称的老狐狸,从来不肯做亏本生意。”
杨时中频频点头。
梅蔷说:“这两点是对天佑国不利的外部条件,从根据地内部来看,我觉得人心动荡是个大问题,很多农户担心史督军打进来,对他们极为不利,尤其是传言陆鼎新发誓夺回祖产,与天佑国势不两立,陆家村的农户家家提心吊胆,种地都没心思,生怕陆家人回来又把地收回去,白种了。”
欧阳溶泉说:“我们在锄奸和分田分地工作中的过火行动所产生的后遗症越来越显现出来,那些无辜受到冤屈的家庭和以前有田地、家境厚实的大户人家大多走到了革命军的对立面。
这个问题在天佑山地区非常明显,而在笔架山根据地却不存在,他们那儿的锄奸、分田工作做得很细致、稳妥,没有发生冤案错案,大户人家的合法财产得到合情合理的保护,地主和佃户双方对笔架山政府减租减息政策都很满意,生产积极性高涨。军民团结一条心的氛围十分浓烈。
根据统计表明,笔架山根据地去年和今年一季度的财政收入都已经赶上天佑山根据地。上个月我奉命去检查工作,那儿热火朝天的气氛让我深受鼓舞。”
杨时中边听边沉思。“这两年天佑山根据地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这是我的责任。我在政策把关方面有疏忽,造成目前一些被动局面。幸好笔架山根据地发展良好,未受到过激思想的影响,我很欣慰。
方才大家提出的三点看法都很正确,另外还有两点不可忽视。一是内奸活动更加猖狂。据我们在史督军中的内线报告,郝诸葛派到我革命军内部的奸细先后有五名,组成一个特遣组,五人的代号分别是‘三先生’、‘军师’、‘先锋’、‘钦差’和‘狱头’,以三先生为首。前段时期的锄奸行动中,我们清除了代号‘军师’的内奸祝升平和隐藏在千佛寺的‘狱头’以及他们发展或胁迫的低级军官、士兵,捣毁了他们的联络点。另外三个成员仍潜伏在我们天佑山根据地。
最近一段时期,天佑山谣言四起,有人暗中组织‘复仇会’,拉拢对政府不满的人入伙,这些都是内奸搞的鬼。他们的目的无非是配合敌人的围剿行动,扰乱天佑国人心,里应外合,妄图置天佑国于死地。根据情报分析,三先生并不仅仅满足于造谣生事蛊惑人心,还会采取更为恶毒的方式搞破坏,打击革命军。”
杨时中停顿片刻,见大家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尤其是三位枫林镇来的弟子更显得凝重、肃然。
“最后一点是天时。史督军将在下个月开始围剿天佑国,他选择这个时间点是别有用心的。从下月起,本地将进入雨季,这是天佑山特殊地形造成的。连绵不断的夏雨会对我们军事行动和生产、生活带来许多不便,而在山外却是晴空万里。
综上所述,天佑国即将兵临城下,天时、地利、人和都有诸多不利,每个人都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树立必胜信心。以前我们粉碎了敌人多次围剿,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对一些疑惑问题,请大家多加思考,举一反三。例如方才古大运提到的预备队问题,你还可以进一步观察,多问一个为什么。少年师的责任不轻,尤其守护粮仓是重中之重,古大运要慎之又慎,一定要和游先勇牢牢掌握这支重要力量,多加防范,防止内奸破坏。”
欧阳溶泉四人的神色十分严竣,离敌人发动进攻的日子虽然还有一段时间,大战前夕“黑云压城城欲催”的紧张气氛已给每个人心头带来沉甸甸的压力,压得大家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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