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安历十一年九月,身体安康的帝王生了多年来的第一场大病,来势汹汹的风寒袭击了帝王尊贵的身躯。
年轻的贵妃,见惯了帝王高高在上的样子,第一次面对帝王稍显病弱的身体,颇显慌乱。
夜里,最适宜的,就是做一场大梦。
最触目惊心的过往、最害怕面对的曾经、最难以忘却的故事,都可以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等到醒来后发现,全都是一场梦,才会发现自己最记挂最深的事情。
熏香的烟雾在空间里面升腾,袅袅萦绕,病弱的帝王驱散了宫人,咳嗽着继续批阅手边的最后几分奏折。
江南今年发了大水,大片大片的田地淹没在洪水下面,连带着今年的作物,也都面临着减产的风险。
平顺之年,没有□□和战争,最怕的,就是天灾。
帝王苦心竭虑的思索了好久,又担忧赈灾的银两和粮食到了百姓手里,会剩不下多少。
或许是熏香的效果太好,想着想着,忧虑的帝王渐渐陷入了昏睡。
安静的室内,只听见帝王手中的奏折,啪的一下,滑下桌案。
江南的景,最好的,是夜里。
没有声音的夜里,身姿纤弱的少女埋头摆弄着手中的刻刀。她明明什么都不懂,还是很专注的去做,想要雕刻出江南的清荷。可是她的手太过娇嫩,即使小心翼翼,还是免不了轻轻摆弄就会弄的通红,甚至一个不小心,刻刀的边缘就会滑过她的指心,露出一小粒血红的圆圆的珠子。
萧璟看的心疼,想要走过去将她呵护在怀里,告诉她:一切有它。
可是他不敢。
今天以后,他们就是两个再无交集的陌生人。
萧璟默默的转过身,漫步着走向白鹤父亲的书房,这才是一个帝王的作为,不为儿女情长所扰。
白鹤是一个聪明的女孩子,她其实早早看出来萧璟的身份不一般,甚至是王城里举足轻重的人。
可是,她没有说。
萧璟喜欢她这一点,聪明,站在帝王的角度上,她就该适合站在后宫最高的位置上。
私心里,萧璟多希望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另一个女孩子,纯善开朗,总是笑着,暖洋洋的让人忍不住靠近。
可他,亲手毁了她。
他是罪人。
在他的一生里,毁过好多人,最痛苦和内疚的,还是她。
旋复站在昏暗的角落里,身侧是光头的江见卿。
她侧头,也微微肃了神色:“这是扬州府余家的女儿,和白贵妃是姐妹。”
江见卿沉思着,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帝王的眉头紧紧皱起,看起来痛苦不堪,两只手无力地垂着,指节却分明用力的僵硬了。
江见卿欲上前一步,被旋复拉住了,她的眼中闪过忧虑:“不可以,他是帝王之身,而师兄你...”
是啊,萧璟是帝王之身,而他江见卿现今,不过是一缕残魂炼成的魅,若是靠的近了,就会灰飞烟灭。
江见卿眼神空洞,颤颤巍巍的眼角带着祈求的意味:“这场梦,不该是这样的。”
旋复在一霎那了然,她想要拉住江见卿,可她于心不忍。
他的执念那么深,深到明明已经只剩一缕残魂,还能想起呼唤她,为他重塑形体。
就为了,让一切有个结点。
但是,江见卿毕竟是自己的师兄,旋复能够理解是一回事,可真的,眼睁睁要看着他去送死的是自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不能这样做,于是她紧紧的拉住了江见卿,绝不能放手:“这件事情还有后续,师兄你不要冲动。
我带你来见他,不是为了让你杀他,也不是为了让你送死!”
江见卿还是寸步不让,眼中流出愤恨。
此时,外面有敲门的声音响起,旋复赶紧拉了江见卿回来。
是贵妃白鹤。
白鹤送了一盅银耳羹进来,见帝王沉睡着,面前的书案上还有尚未批阅的奏折,白鹤默默寻了一件厚氅,为他披上。
转身欲离去的瞬间,她清晰的听见帝王的口中喊出了一个名字。
尽显哀凉。
贵妃脸色稍变,难以置信的光芒闪过她的眼眸之中。
瞬间,又平静下来,是彻骨的寒意。
余光扫过桌案,是那樽清荷木雕。
在季美人宫里搜出来的时候,荷花上缺了好几个花瓣,现在完完整整的摆在她的面前。
聪明机警的贵妃在那片刻之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关节所在。
白鹤离去,旋复才敢现了身。
身旁的江见卿却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人,竟然就是时常出现在崇安寺的白鹤。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