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三好学生（2 / 2）

“我并不是说，成绩好的学生有义务、有责任一定要告诉成绩后进的同学做题目。同学们说你是自私、保守，我认为欠确切。但我认为应当批评你鼠目寸光、心胸狭窄！”他特意把最后八个字加重语气，耿习武抬起头睁大着眼睛茫然地望着他。

“因为你只看到你的（4）班这个狭小的天地，却没有看到全县、全省，不是常说要放眼世界吗？你得了这个（4）班的第一名就可以保你一生吗？世界是发展的，将来呢？难道你就只为高考上线？你不是说还要考研究生当博士搞科研吗？”他睁大着眼睛望着他的班主任，乌黑晶亮的眼珠转动着，放出亮光。周塬透过他这扇心灵的窗户，知道他已经接受他的意见，思想开窍了。

他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深情地鼓励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有远大理想的孩子。所谓远大，就是长远，就是宽广。（4）班的天地毕竟太小，池水太浅了，你在这里得了个第一充其量也不过是个‘猴大王’而已。要从更高、更宽广、更严格的角度来要求自己，应当积极培植更多的竞赛对手，才能更好地促使你不断进步，懂吗？这不仅只是学习成绩的问题，还有一个如何做人的道理，我想你是会明白的。”

“周老师，我懂了。你放心，我会永远记住你今天的谈话摹！彼那榭柿耍吒咝诵说刈吡恕

过了几天，他们又一次讨论三好学生，耿习武当然是评上了。周塬在作总结时，先对落选学生分别表扬了他们的优点，而对被评上了的学生在表示他的同意后，他特别就三个学生的事进行了一番论述。

“首先我想说耿习武同学的事。他前天在我那里作了自我批评，他说他的心胸狭窄了些，害怕竞争。一个有理想有壮志的青年应当以更加广阔的胸怀，来看待学习和培植竞争对手。竞争是自然规律，从物竞天择到人类社会，从亿万年前到今天都是如此，将来会更激烈，资源、人才、岗位都喜爱能者、强者，我们要有思想准备，更要有竞争能力。我以前曾在全班倡导过开展学习互助运动，友谊和支援当然是第一位的；但今天我要提出的是积极培植竞争对手，以便真正做到你追我赶，使我们的水平和素质能够更上一层楼。你们可以看到耿习武将以崭新的面貌出现在大家面前，他将来上大学，当博士的壮志也必定会实现的！”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耿习武自己也激动地鼓起掌来。

“第二个要说的是匡家政的事，刚才不少同学认为他不能评三好学生理由是两点，一是常常缺课，有时连假也没有请，二是学习成绩退步，到了十五名了。许多同学恐怕不知道原因。我想请他的邻居卢雪良同学说一说。”卢雪良站起来介绍了匡家政的家境和父亲重病的情况后，周塬继续说：“匡家政的行为很让我感动，一方面是他那懂得知恩必报的高尚的品德。他的命运太苦了，只有几岁便丧父，不得不随母下堂。现在养父又重病，他经常背着父亲去看病、送饭，还只有十六岁，他就要撑起家庭这块天，挑起赡养父母和抚养弟弟的责任，他懂得感恩，懂得社会责任，我可以预见，他长大后一定是一个敢于担当的有成就的人。另一方面，即使在家庭严重困难的情况下，他没有退学，能学多少算多少。他说，学一点总比不学好，将来要用。说得多好！他是个很有远见的青年，他是在自觉地苦学！所以这个三好学生一定要评给他！”大家又是用热烈的掌声通过。

“第三个要说的是翟光明的事，说起来我就很痛心。你们说过他是周老师的爱学生，不错，我很喜欢他，每天我一走进菜园就想起他，而且高考也看好他，可是我不得不亲手贴出布告来处分他。至于为什么，大概（4）班同学没有不知道的，甚至你们早就知道，只是瞒着我。他真不应该那样做啊，他辜负了他可怜的孀居的母亲和为他放弃自己学业的小妹，他也辜负了对他满怀期望的老师和同学。但我们这些熟悉他行状的同班同学，请大家想一想，他到底有多少罪过呢？他不盗窃，不打架，考试没有舞弊，他热心公务，劳动积极肯干……我们可以数得出许多条优点，如果不是这件事的错误，恐怕大家今天会提名并且通过，评选他作为三好学生。可是就是因为这一件事走错了路，不能原谅，而导致勒令退学，难道不值得惋惜吗？

“同学们！人生的道路是不平坦的，难得一帆风顺，人生的道路也是漫长的，我们天天都在走。但如果一步不慎，就可能步入歧途。而在这漫长的人生旅途中，往往是关键的一步两步，决定你的人生。我们不可不慎！同学们，我们风华正茂，人生的道路刚刚开始，希望大家能从他身上吸取教训，走好自己人生的每一步！”

根据公社联校的安排，1979年元月13日（农历戊午年十二月十五日）放寒假，2月10日（农历己未年正月十六日）开学。假期中15至17日在狮尾岭中学召开全公社教师大会。

今年寒假的教师会与以前一样，第一天上午，先听公社党委书记陈沧海关于形势的报告，实际上也是学习十一届三中全会公报和1979年《人民日报》元旦社论的辅导报告；下午的分校讨论，是对报告的进一步领会。但今年没有“政治运动”的内容，即使谈到教学工作也只批评了某些现象，而且没有点名。第二天竟是调整工资。

对于调整工资大家都很关心，因为自从1963年暑假以后，已经17个年头没有公开调整过工资了。周塬最初中师毕业参加工作，试用期每月29元，一年以后转正为33元，到1963年加一级变成每月37元，后来调整地区差加到38元。虽然也有加工资的道听途说，而且在领工资到表上签字时，确也发现有的人工资涨了。但他从来没有去问过。这是不必问的，免得自讨没趣。小范围的微调，是领导内部研究决定，政治条件总是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是轮不到他这百分之九十五以外的对象，他1960年的高小毕业的一个学生，后来仅在简训班培训一年参加教育工作，因为有资本做了区教育组长的夫人，如今已经高出他这位老师两级了，实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们长就长吧，我也难得糊涂，能保住我每月37元也谢天谢地了。但如今两个孩子长大，家庭经济压力越来越大，常常捉襟见肘，虽说“君子耻言利”，也常常企盼口袋里多放一个，这关乎‘身上衣裳口中食’啊。他坐在队伍里满怀着企望，听汪书记传达政策。

与以往工资调整的操作原则不同，这次贯彻1977年8月10日□□发出的《关于调整部分职工工资的通知》，决定为部分低工资的职工调整工资。摒弃了把政治条件列为第一条件的作法，而是只要你是在编在职在岗人员，你的师德符合要求，便可进入调整之列；到底能不能调就是根据你的学历、参加工作年月、原有级别等诸方面因素对号入座。周塬作为1960年以前参加工作的中专毕业生，现有工资为每月38元，相当于中教9级或小教7级，按照硬条条，是应该兜亩韵螅梢蕴岣咭患短椎矫吭46元。林岚也是按部就班套加的对象，虽然还没有变成现实，每月一共可以增加16元。

林岚十分高兴，特地买了点肉晚餐打牙祭。兰兰跑进来闻到香气，深深地吸着鼻子，“真香呀！”她告诉妹妹说，“蕙蕙，今晚有肉吃！”

蕙蕙十岁了，还像四五岁的孩子一样，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吃—肉，吃，吃肉。”

周塬进来看着两个小家伙，不无心酸地说：“孩子跟着我们也卡得太可怜了！”

林岚嗔怪地说：“平日孩子不在你身边，你什么也看不到。但愿今后能好一些了。”

“今后应该会逐步好起来吧。这真要感谢邓副主席，把臭老九从泥坑里拔了出来，又给你加工资了，每个人都应该好好地工作。”

“是应该好好地工作，我也从不拉你的后腿，身体垮得这样了，也该注意休息和营养啊。”她昨晚就枕着他的手臂和他唠叨了好久，她着急他的身体健康。从他们相识到结婚，他们的感情基础就是“相依为命”，两个历尽艰辛的青年，没有任何背景和靠山，加上被人歧视的家庭出身，全凭着自己苦读苦练，才找到一个赖以为生的岗位，结合到一起来就是希冀对方的帮助，彼此生死相依，他的身体如此，她当然心痛。而他最大的弱点就是容易激动，激情燃烧起来，他常常不知道照顾自己，这也是她最担心的。

因为由昨晚的事引起，他不由的脸红了，一边舀了一汤匙肉汤放到蕙蕙的碗里，一边讪讪地说：“现在我也是船到中流，进退两难了。我自会注意。”

祸不单行，财寻大伴，好事往往连着来。套加结束了，全公社还有一个加两级的指标，是给按政策套加的对象再加第二级，比例是百分之二，全公社的公办教师只有五十多个人，一个指标，这就需要大家来评。中学小组有半数人是套改对象，也有资格获评。讨论时，志平提议评给周塬，大家也表示赞成。会议小组长沈琼要大家充分发表意见。

只有胡文楷提议刘尊严，因为他家庭最困难。刘尊严自己发言说：“我很想要，但这是非分之想，我原来就是中教六级每月55元，不是第一级加资者，也就不存在加第二级一说。我赞成周主任，理由是一个：多劳多得，他现在负担了两个人的工作量。”

周塬说：“胡老师的话有道理，请刘老师报一下，已经加过第一级的人的原有工资级别。”其中张达夫最低，原来是26元，加一级才有29。5元。周塬说：“那就加给张老师吧，如果算多劳多得，至少也要同工同酬。”

这边还在推让，联校在喊组长集中了。沈琼说：“我把这些意见都带上去，反正要大会平衡。”也许是陈沧海书记昨天的报告中不止一次地表扬了周塬，也许是自从春天那次地区数理化竞赛中，他们班三个学生名列前茅而名声在外，也许是全公社这许多刚从泥坑中爬出来老九们，对于这位同类的同情和厚爱……总之，五个小组竟一致同意评给周塬。当大会集中宣布这一结果时，想不到他竟然站起来表示反对，他说：

“感谢全公社的老师们把这样一个指标评给我。加工资，每月多发点钱，谁都高兴，我也很爱钱，可以买吃的，可以制衣穿，还可以给我的小女孩治病。而且这不仅是钱，还是一份荣誉。同仁们对我这样关心和爱怜，比起前年区里评选我作为出席专区的优秀教育工作者来，还要更加实惠，更加可贵。不要说钱，听了这个结果我就受宠若惊了。但是我何德何能呢？我不能享受这样一种殊荣！”这时有个平日与他相处最要好的朋友笑着对他说：“老周，你实在不傻呀，平常看你也很诚实，今天怎么尽说些口是心非的假话？”

也有人嚷起来：“你不要，我要，我不嫌多。”

“谢谢各位，我说的是真话，请大家评给张达夫老师。其理由如下：我和他是同学，工作年限相当，可是他还才29。5元，如果我再加一级就将是54元了，相差四级25元。生产队也讲同工同酬，我和他同教高中班，同一个年级，可是我们的工资差距这么大，同工太不同酬了；他的工作肯干，有能力，他的工作成绩大家有目共睹，现在又抽调到了黄泥坳去抓初二提高班了，来年公社中考排名还需要他多多贡献。我和他是同学同事加好友，我希望他增加收入。鉴于这样的差距，即使这次再加一级也才34元，我还是比他高出两级。刚才有同志说我口是心非，请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归结起来我的意见是，把这个百分之二加两级的指标改评给张达夫。”

台下队伍中有两个人在切切私语：“40多元的让，台上那些60元的怎样表态？”

台上汪书记表态了：“既然周塬主任坚持把这一级让给张达夫老师，如果大家没有不同意见，我看就可以决定下来了。”

为了高考复习，三天教师会议之后，高二接着补了三天课，可江质彬放假当天就走了。那是周塬催他走的，觉得他离家太远，老婆孩子在家半年没理会，也太难了，过年之前早几天回去帮助料理点家事。江质彬很感谢他的关心，但他却说：“我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主任您最清楚，这么些年长期为命运抗争，已是家也不家，也着实难为孩子他娘了，但愿我的问题能够解决，我再来向她补偿。”说到这里，这个宁折不弯的汉子，竟然动情地淌下了热泪，“至于您问我下学期的打算，原来我曾对您和齐校长有过诺言，只要能还我公道，最困难我也愿意和大家一道送这批学生毕业。不管怎样在开学时我会来一次，恐怕您也得先取得区社同意才好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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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班的老师齐心，一直补课到农历26日。约定休息十天，新年初八正式上课。原来古杰勋放元旦假时便说，他在过年前后有一批业务，老师会也没参加他便请假了，由岩百岁主上数学，年后则老古的物理来唱主角。周塬是教导主任又是班主任，只能阵阵不离穆桂英，不论年前年后他都必须坐镇。林岚放假后住在学校，24日才带着孩子回娘家，周塬27、28日清清静静备了两天课，直到29日才到林岚娘家去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