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还没有办过寄宿班,校内伙食也差。令嫒住在大城市,虽不说锦衣玉食,也是没有吃过苦的,又是个女孩子,我一个大男人还真不好照管。我看如果您俩一定要让孩子来,那就请莲玉姐好事做到底,寄住在莲玉姐家里吧,离学校也不过三四里路程,麻烦姐照顾一下,还可跟他家妹子一同上学。”
素芳忙转身握住莲玉的手说:“莲妹,你就帮了姐这个忙吧,罘盐一岚丛滤屠吹模阋院笤倮粗匦荒恪!绷裨幌胱庞癯烧饧拢幌氲秸饬肷系暮垂业阶约旱木毕钌侠戳恕
谌处长正想起身告辞,周塬示意仍请他坐下,说:“处长,您是当领导的人,要说道理,我是一介小民;要说亲戚,您是兄姐。但这师道其实应该从严,最忌讳亲缘的干扰。从教书育人的职责和维护学校规章制度的原则,我教书从来对学生都是从严要求的,请告诉侄女,要严守纪律,否则姨父是不会姑息的,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学校只是个社办中学,什么师资、设备,仪器、图书,条件都很差,完全没有资质来办高中。请暂时不必办理手续,按学校惯例,这一期只是试读,要退学也省得麻烦。你一定要放到这里来,我担心侄女会耐不住寂寞,受不住艰苦,读不下去,只怕将来辜负了重托,孩子没教好,反而亲戚份上过不去。请您理解。”
谌处长握住周塬的手连声说:“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我一定教育孩子严格遵守校规校纪。后天我一准送小女来校。”
这时素芳拿起一个黑色鳄鱼皮坤包,扯开拉练,拿出一块荷花色真丝布料,送给林岚:“岚妹,多年不见了,没有什么好东西,请你笑纳,以后孩子就多多拜托了!”也不顾林岚的推辞,把布料放在坐椅上三人就一同向外走。
周塬忙拿起布料追了上去说:“素姐、谌兄,如果您俩今天不提姪女上学的事,你们关心弟妹穷苦,给个衣料什么的接济贫困,我等自会收下。但二位既然谈到了姪女上学一事,这东西我们就不敢收了,因为师生之间是最不应该有这种往来的,这是周塬我当了二十年班主任坚持一贯的作法,请不废了我自己的这条规矩,请您原谅。”
“姨父不要多心,这完全是她们姐妹的见面礼而已。”男人赶紧介入说服。
“即使如此,也请兄姐暂时收着,待姪女胜利毕业以后再说。”
客人走了,周塬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了口气说:“真是不速之客,我估计十之八九是属于改换环境的角色。平日不搭理你,生怕你影响他,这倒好,有了麻烦事,倒是找上门来了,只怕好戏还在后头啊。”
已经十一点多了,周塬还打算继续看完兰兰那篇未看完的习作,林岚走过来柔声说:“睡吧,不早了。”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他仰起头望着倚在他身旁的妻子,虽然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一丝鱼尾,但风韵犹存,此刻那颊上的酒窝,仍然透着红晕;洁白整齐的牙齿衬着粉红的桃唇。明眸闪动,饱含着她的柔情蜜意:是怨艾,虽然就在山那边,却一个多月不来,冷落了她的春情别说,还把两个孩子的教养责任全丢给她;是渴望,报告她浓浓的春意;也是喜悦,你终于盼来了。他站起身来,凝望着她,抱住她的双肩,让彼此的脸撕磨着,说:“你还像当年那样美丽动人。”……
杀猪的惨叫声吓走了黑暗,窗户上有了曙光。林岚没有惊动丈夫,提早起床了,她知道今天他要做完这300斤煤球,劳动强度很大。她到厨房生好炉子,天已经大亮了,买肉的社员在代销店前排起了队伍。屠夫是个姓庞的学生家长,刚把肉分边开秤不久,抬头瞥见了排在队伍中的林岚,说:“林老师,好久不见你买肉啦,大概昨晚周老师来慰问了你,你也买点肉慰问慰问周老师呶。”
“你呀,就是没有一句正经话。”
“这可是实话。只要您说是这样,可以让你不必轮号排队,同志们说行吗?”社员们一片笑声,羞得她满脸绯红。
站了个两分钟,忽然庞师父举起个搪缸说,“说真的,不计较粗人说粗话,给我一口开水吧。”林岚一边去接搪缸,一边说:“少说点空话,就不会口干了。”庞轻声问了一句:“要多少?”
“一元钱。”等她倒了水来,肉已经称好挂在了肉担上。
周塬也很快起身了,他草草擦了把脸就开始了今天的劳动。他把昨晚和发的炭泥,重又搅了一遍。他拿起煤模,握紧把手用力顿了下去,扭了两下,提到坪中选好位置,大拇指按下煤筒的销管,一它端正的蜂窝煤出来了。不一会儿,操场上就像摆棋子儿似的一排一排地摆了一片。
早饭后,林岚把昨晚搜寻出来的一条旧裤,用刀片一点一点拆开来,她要给蕙蕙改一条裤子,叫兰兰也拿个模子来作周塬的帮手。她力气不足不仅速度慢,压出来的煤球也薄得多。却让蕙蕙搬张小凳坐在阶前看着爸爸和姐姐做煤。
鲜红的太阳照着操场,蒸发着地面和煤球上的水分。这时,有好几只燕子在操场上空飞来飞去,呢喃叫唤,时而在空中扑楞翅膀,时而落在树枝上歇息。周塬问兰兰说:“兰兰,你看这些燕子在做什么?”
“做什么?捉虫子呗。”
“不是,这是老燕子在教小燕子学飞,春天,老燕子从南方飞回来,衔泥作窝,生蛋孵出小燕子来。又从田间捉来虫子把儿女喂养大了。现在老燕子正在教它们飞翔,雏燕要离开父母展翅高飞了。”
“这些燕子还会回来吗?”
“老燕子也许可能回来,毕竟这里有它们的老窝。但新燕子就不一定回这里来了。它们又会去建设自己的家了。”
“它们不照顾老燕子吗?”
“不,燕子不懂得孝顺父母,只有乌鸦才是孝鸟,知道反哺之情。你知道白居易吗?”
“是唐朝的大诗人吗?”
“是的,他有两首诗是专门写这两种鸟的孝亲与背亲现象的,听我念一遍,先读燕子诗。”于是周塬朗声地背诵起来:
燕诗示刘叟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衔泥两椽间,一巢生四儿。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青虫不易捕,黄谖薇テ冢λ溆祝牧Σ恢!P媵赐炭殖仓屑ⅰP燎谌眨甘莩シ省`萄杂铮灰凰⒚隆R坏┯鹨沓桑贤ナ髦Α>俪岵换毓耍娣缢纳⒎伞4菩劭罩忻舨还椤H慈肟粘怖铩_敝找贡Q嘌喽鸨狈底运迹核级眨叻杀衬甘保笔备改改睿袢斩χ
慈乌夜啼
慈乌失其母,哑哑吐哀音。昼夜不飞去,经年守故林。夜夜夜半啼,闻者为沾襟。声中如告诉,未尽反哺心。百鸟岂无母?尔独哀怨深。应是母慈重,使尔悲不任。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慈乌复慈乌,鸟中之曾参。
周塬在对诗的词句作了些解释后,告诉女儿,其实这首《燕诗》还有一个故事:白居易的邻居是一个刘姓老头,他有个爱子。老刘头把他视为掌上明珠,从小娇生惯养,可是刘少爷却全不念父母养育之恩,长大后离父母而去,不赡养不关心自己的父母,老头十分悲伤,终日以泪洗面。白居易还了解到,老刘头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不孝父母,于是作了这首讽谕诗。这种现象用我们本地的俗话说是:“屋簷水滴现眼,一代还一个”。
“那乌鸦呢?”兰兰问。
……
“啊呀,周主任,亲自做煤,真要算模范丈夫呀!”忽然一个女人甜脆的呼声打断了父女的对话。兰兰高声叫道:“陈姨!”
周塬抬头循声望去,一个打着红色折叠伞的女人走了进来,这是学校的主任教师陈芝兰,她手提一个鼓鼓囊囊的白底兰花布袋,足穿一双白色凉鞋。虽然已经三十几岁,俨然还作少妇妆扮,额前罩着整齐的刘海,鹅蛋形的脸上薄施脂粉,涂抹出樱桃小口,一双丹凤眼顾盼生情,泻出难以抑制的风骚,两根乌黑的大辫子一根垂在丰满的前胸,一根拖在身后,随着一步一扭的臀部跳跃着。真个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听说,老曹就是栽在她的石榴裙下。汪实荣一来又恢复了她歇了两年的主任职务。
“啊,陈主任探亲回校了哟!”周塬一边点头回应,一边继续做煤。
陈芝兰进房,不一会就用搪缸送来了一杯热气腾腾的香茶。周塬两手乌黑,欲待不接又觉不恭,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双手接过来再放在阶沿上说:“陈主任的热情出了名,连联校领导都说,到了你这里是‘热饭热菜热茶热被窝’,看来名不虚传,只可惜你们到在下的学校来开会时,冷水都难喝到一口。”
“你来了,自然有人有热被窝等你!”
直到下午一点多,父女俩才终于把这300斤煤做完煤球。吃过午饭,最初的那批煤球上面已经干了,他一个一个把它们扳起来,再横放着,好让窝眼通风快干。三点多钟,邮递员送来报纸,周塬抽出一张,却还是前两天的历史,退给他带进陈主任屋里去。
过了一会,林岚忽然拿着布片跑到供销店找营业员小刘说:“小刘,借你的缝纫机用一下,给蕙蕙改一条裤子。”
“我的缝纫机陈主任借去了,她上午正好回来了,你去搬出来吧。”
林岚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应声,小刘说:“刚才还在,一定在午睡,你敲门吧,一准在里面。”林岚一边去敲门,一边叫周塬来抬。
陈芝兰答应了一声,要她稍等一下。好一会,门开了,陈已经把缝纫机推到了门边,要周塬抬外面一头。周塬一抬头,只见她头发蓬松,脸颊微红,乳罩也未扣好,用一件衬衣套在外面。陈芝兰那一头正是轮子,她搬不起来,只是推着机子抵紧了门槛。周塬说:“我来搬你那一头,林岚到外面接。”
周塬进房,一扭头忽然发现帐子后面有个衣架,挂着一件草绿色的长雨衣,雨衣下面,竟然有一双穿着黄色布胶鞋的脚。他难为情地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你的午睡。”催林岚赶紧把机子抬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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