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春夜的蝴蝶却是该栖于花叶,眠于风月的。
可是这双蝶却偏偏飞舞着,谁也不愿离去。
既不是在春天飞舞,也不是在春夜飞舞。
而是在画轴间。
王仁义靠在灯前,慢慢地将画轴卷起。
——他知道,这将是他最后的生机。
就在今天,他见到了一个故人,一个有着非常手段的故人,他有着一手连淮南鹰爪门都无法媲美的鹰爪功,还有着一个人人闻名色变的组织。
十字星。
他来找他,告诉他那个千里追风笑杀人的碎月刀小藿已经秘密地到了杭州。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告诉自己这件事,只知道已经到了他该为自己打算的时候。
马正廉不是个好主子,这一点他一直很清楚。
所以他一回到家,一打开那个重要的锦盒,就知道家里曾经进来了外人。
同时也发现家里只丢了一样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瓷瓶,一个装在那个重要的锦盒里的小小的瓷瓶——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这说明什么?
这只能说明,宇文十九的铁扇马上就要出现了,甚至可能马上就要指向他的咽喉了。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宇文的夜行竹林是默客的禁地,那里虽然是不设防的,但是只要被宇文抓住了就会求生求死皆不能。
可是他却去了。
他是马正廉的主簿,也是江湖上薄有名气的第三只手。
所以有人请他去拿一样东西。
一样名叫“七心杀”的东西。
酬劳是一万两。
那么大的一笔钱放在面前,不动心的人很少。
所以他动心了。
于是,他和他的同伴去了夜行竹林,竟也侥幸得手。
只可惜,他竟然高估了自己的伙伴,也高估了自己的武功。
就在蜀中,他遭了暗算。
他知道,那是他的伙伴安排的。
就像他说的——那么大的一笔钱放在面前,不动心的人很少。
不想独吞的人也很少。
那一场恶战是他今生今世都不能忘怀的,那时,他第一次了解到他的武功究竟有多么地低微,他甚至在那个跛脚的黑衣人手下走不过三招!
他的鹰爪功诡异得仿佛已不是人间的武功。
当跛脚人的鹰爪扣向他的咽喉时,他曾认为自己一定会死。
一定会死得凄惨。
可是跛脚人却放过了他,只拿走了一个小小的瓷瓶。
一个装着‘七心杀’的小瓷瓶。
临走时,他对他说——如果想报仇,那就带着一万两白银到杭州的落凤山庄去,在山庄里那堵江湖闻名的缉杀风墙上贴上他的住址,然后就会有人来找他,收钱,然后杀人。
杀他的仇人。
——十字星!
放眼江湖,只有“十字星”有胆量在落凤山庄的缉杀墙上做这种文章。
谁能想得到,要联络人人闻名胆寒的“十字星”竟是在落凤山庄里?!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是最安全的地方。
在那一刻,王仁义才真正地体会了。
“十字星”的星主究竟是一条怎样的老狐狸?
他实在是很想知道的。
他手中的画出自落凤山庄的少主孟临轩之手,却来自扬州。
来自扬州富户的藏宝密室。
他的武功虽然不济,可是拿东西却不一定要靠武功。
更何况,在七年前,扬州本就有一个飞贼名字叫做“鸭子”,这一次,若是鸭子重出江湖,又有谁会觉得蹊跷?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画一只小鸭子而已。
只不过,这一次,他却是自己去的,没有带一个帮手。
他一直信奉一句话——第一次上当是无知,第二次上当是白痴。
他自认不是一个白痴。
画一共有五幅。
来自五个传说。
《断桥残雪》,《冷月风花》,《完璧归赵》,《武穆春筝》和《化蝶》。
雷峰塔下的白蛇,被尘封的天下至杀,几乎燃起烽烟的美玉,每次升起都带来“天诛”的风筝,还有一双化蝶而比翼的有情人。
但王仁义却知道这五个故事里还有五个秘密。
他已经知道《武穆春筝》说的是一个人。
风筝。
那么其余的四幅画说的也该是人,而不是故事。
可是他说的是什么人呢?
他记得孟临轩曾说过,只要有人参透画里的玄机,并带着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去见他的话,不论那个人是什么人,他都会为他做一件事。
所以,他的画立刻身价倍增,甚至被富户搜罗起来。
因为每个人都想得到孟临轩的那个承诺。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生一世都无病不灾不是?
而孟临轩的医术却偏偏是冠绝江湖的。
尽管他不能医治他自己。
救人的人往往不能自救。
真是不公平。
更何况,孟临轩的画也实在是上品精品绝品。
但是王仁义却苦恼——他虽然参透了《武穆春筝》,可是他既找不到风筝,也没有把握带风筝却见孟临轩,而其余的四幅,他却怎么也想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人。
况且那四幅画里只有三个人,而不是四个。
很多人都认为是孟临轩当时口误,将五幅画的五个人说成了四个人,但是王仁义却猜测,那五幅画的五个人中有一个人是不必人去寻找的。
他应该就在孟临轩身旁。
但,到底是哪一个呢?
茫然。
所以他暗中变卖了四幅画,换了一大笔钱。
他知道“十字星”杀人是不成功必成仁的,一个不成功,还有下一个。
这就是“十字星”在江湖上信誉。
所以,他已经决定要买命。
买铁扇宇文的那条命。
但他还是留下了一幅画。
——《化蝶》。
他赌这幅画里的人是一个让孟临轩动过心的女人。
不论怎样,他都不能只有一条路可走。
他要留下的退路必然要有两条以上。
所以他还是要找到她的。
孟临轩的人,江湖上还没有人敢得罪。
孟临轩要保的人,江湖上也还没有人敢动。
想到这里,他的心忽然平静了许多。
于是他扯了扯嘴角,卷起画轴吹熄了灯,惶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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