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个孩子,一个从很小的时候看起来就像冬天的月,冬天的月下的雪,冬天的月下的雪覆盖着的梅花一般的孩子——也许,那时她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但事实上早已经不是了。
想着眼前倏忽便浮现了月,浮现了雪,浮现了月下的梅梢,浮现了雪下的梅花。
然后就是箫声。
这里本是没有人吹xiao的。
这里本是只有他一人的。
可是那比风还清冷,比月还寂寞的箫声竟就此萦然不散。
寂寞,愤恨以及软弱无力的杀机。
那是只有她才懂得吹的曲子。
——已有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听过了。
但旋律,却熟悉。
就像熟悉自己的右手。
她——她的箫吹得很好,在夜晚的时候,她的箫声是会让人睡不着的,而在没有人的时候,她的箫声是会让人流泪的。
可是他却不懂箫,事实上他对一切风雅的事情都不懂——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懂得什么叫做“风雅”?他只是很喜欢听,听着那旋律里的思绪,丝丝点点地在那里面寻找着这样那样的故事,然后陷落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地方,直到他不能不醒来。
箫声真的很冷,听得他仿佛已经开始战栗,箫声也真的很寂寞,听得他几乎已经把那个人的一切都已记起。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对于一个拼命想忘记的人,却又在忘记之后忽然想了起来,这实在是一件既残酷又可怕的事情。
他终于坐起身,向四处张望着,企图寻找那让他不安的箫声,却发现这耳边的寂寞清冷其实是心里的寂寞清冷。
他颓然躺下,一向明亮的眼睛忽然变得有些晦黯。
夜凝石露重衣透,相忘江湖与谁濡。
这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一句诗。
那时,他笑他。
笑他缠mian情事,却失了霸气。
——男人,要的不就是霸气?!
没有霸气的男人还叫什么“男人”!?
可是,为什么这句诗就像在说此时的自己?
冰冷的石头。
冰冷的露水。
冰冷的人。
他的霸气在什么时候,被他丢到哪里去了?
冷!
心猛然打了个寒战。
冷汗浸透亵衣,与露水相融。
然后,他终于起身。
慢慢地,走下山。
五月的山风掠过他的脊梁。
月色下,他竟然显得无助而伶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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