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鬼门子弟在公孙若愚与羊涌泉的带领下,有的忙着捆绑俘虏,有的则收拾着战乱后的场地,还有的则流着眼泪为自己的师兄弟妹亲朋好友们收尸。
而鬼狂天、鬼娇兄妹则正忙着救治伤员。宋青书与王可心由于腿上的毒伤刚解,尚还不敢随意走动,只是席地而坐,运气调息。
许邵等人进来以后,鬼空便着弟子用绳子将鬼封绑了个结实,交给公孙若愚先行收押。随后,挽着凌梦梦来找自己的儿女,许邵则尾随其后。而先头那小鬟,一进了庄门便自行去找到了一个鬼门的弟子,两人有说有笑行到别处去了,想必那弟子便是她的情郎。
鬼空满面*光地站在鬼狂天身后,说道:“天儿、娇娇,你们看谁回来了?”
两个小的手底下正忙着,并未注意到身后有人,此时闻言回头看去,不禁都是喜笑颜开,同叫道:“娘”鬼娇更是展臂扑了上去,与凌梦梦拥了个满怀。这一下惹得鬼空哈哈大笑,凌梦梦则笑嗔道:“哎哟,我的宝贝闺女哟,都多大了,竟还当着这么多人撒娇,好没出息。”鬼娇并不理会,仍是紧紧地拥着娘亲,嘴里只含糊的哼了一声。
许邵见了鬼娇这副模样,也是站在那里发笑,眼睛又爱又怜地看着鬼娇,心道:哈,此刻让娇妹抱着的要是我该多好啊他竟然吃起凌梦梦的醋来了。
许邵本站在凌梦梦身后,此时鬼娇拥着自己母亲,脸儿刚好能瞅见许邵,见到他那副表情,已猜到其心里所想(当真是心有灵犀),便向许邵做了个鬼脸,仍是自个拥着凌梦梦。许邵见了,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着头。
待得整理妥当,众人都回到大厅上。
鬼空仍然是满面春色,显是乍见娇妻归来,心里抑制不住的喜悦。只听他边笑边对许邵道:“贤侄,快来见过你凌阿姨。”之后又拉着凌梦梦道:“梦梦啊,这位是许邵贤侄,乃是剑侠许云天的后人。”
凌梦梦听到这少年乃名侠之后,柳眉一扬脱口道:“是么”见许邵上前拜见道:“小侄许邵见过伯母。”忙欠身还了一礼,笑着道:“许武师毋须多礼。”
一边的鬼空道:“什么武师不武师的,多见外。他……”话说了一半,便不知该如何再解释下去,只是不住地打量着自己那宝贝女儿鬼娇。鬼娇见了爹爹的眼色,已多少知道他要说什么了,不禁羞得秀脸通红。
凌梦梦本来不甚明白,但见了闺女那副窘相,当下什么都明白了,摇头一笑,对许邵说道:“那贤侄快请坐吧。”
鬼空又将宋、王二人为妻子引见道:“哦,还有这两位小友,今晚也都帮了咱们大忙。宋武师和王姑娘。”转首又对宋、王二人道:“二位小友,这是贱内。”
当下三人彼此行了见面之礼。
待认识完毕,鬼空便转入了正题,对一直在一旁候着的鬼不惧道:“不惧啊,要你爹和羊管家将鬼封那厮押将上来。”
之后,没多久,只见羊管家当先走了近来,而身材彪悍的公孙若愚则押解着那早已傲气全失、颇显苍老颓废的鬼封跟在后面。
三人一进厅,公孙若愚与羊涌泉同向鬼空、凌梦梦行了主仆之礼。礼毕,公孙若愚抬脚在鬼封腿弯处猛蹬了一下,使其屈膝跪在了地上。
鬼空见到夕日阴沉寡言的兄长如今变得如一头丧家之犬一般,内心不禁也是一阵怜悯,几欲命人将其松绑赐坐,但一想到鬼老太爷及诸多鬼门子弟的惨死均与这厮有关,内心中复又燃起了满腔怒火。
只听鬼空厉声喝问道:“鬼封你自觉可还有脸面对鬼门列祖?卖家求荣、伙同外人残害同门,还有,忤逆不道犯上弑父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鬼封颓然跪在地上,眼皮无力的抬了抬,看看鬼封,惨然一笑说道:“大丈夫在世为人,要么流芳百世,要么便遗臭万年。我既成不得英雄,也要做个枭雄。”
鬼空骂道:“呸论文才你比不了许相不韦,论武略你又赶不上汉祖刘邦,就是那伪君子华海山你也比之不过你有何脸面自称枭雄?我看你不过是只狗熊不过是被玩弄于人家股掌之间的一颗棋子罢了”
鬼封状似疯癫,嘿嘿冷笑道:“成者为王败者寇,今日如若身为阶囚之人是你,你便不会看不起我了。”
鬼空叹了口气道:“你怎的还是不明白?今日就算我被你所杀,你仍然称不得枭雄,你从始至终都不过是人家手中杀人的工具,到死都是替凤凰门卖命的走狗”
鬼封扯着喉咙叫道:“你胡说”那是一种近似疯狂的嘶叫声。
鬼空内心对这位从小一同长大的兄长充满了怜悯,他虽然已经必定要处死鬼封了,但仍是不忍再刺伤鬼封的心,然而他有必须要使鬼封明白自己所作所为实是多么愚蠢,他不希望自己的兄长到死都不曾悔悟。
鬼空顿了一顿,不得不继续说道:“鬼封,你自问,从古至今世上有那一个枭雄是靠为别人卖命而成事的?又有哪一个如你这般成天做着枭雄美梦的痴人最终成事了?唉,你糊涂啊”
鬼封迷茫地望着鬼空,不停地摇头,口中念叨着:“我不是走狗,我是枭雄,我是个枭雄。”忽然将声音提得很高,叫道:“我不是走狗——”最后一个字的尾音拉得很长,那声音在厅堂中回荡,过了许久才停下。然而,这回音在鬼封自己耳中听来,却像是有无数人指着自己鼻子在骂:“狗,狗,狗……”
鬼封此刻面上的表情似是在哭,又似在笑,神志已经明显变得混乱,狂乱地道:“你低三下四为人卖命,你犯上杀父罪不可赦,你害得儿子血溅家门,这一切你竟然都无动于衷,哈哈哈哈,你又得了个怎样的下场呢?鬼封啊鬼封,你瞧瞧你最后又是什么下场哈哈哈哈……这就是你的下场。啊——”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过后,只见鬼空猛地一仰头,众人都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忽然,鬼封那高高仰起的头又重重地向地上落去。
鬼空大叫一声:“不好”
但是已经晚了。就在鬼空话音方落之时,鬼封的头颅已经与地上的那一方石砖同时碎裂。石砖碎了可以重新换过,而人头呢?
鬼空奔过来的时候,鬼封已经是肝脑涂地。鬼封颅中那混合着浓血的令人作呕的脑浆溅了鬼空一身,不时还泛着一股子腥臭。
鬼娇早已骇得捂着嘴跑了出去,许邵赶忙跟去照顾;王可心也将小脸紧紧埋在宋青书的胸腹之间;饶是凌梦梦见多识广,也是玉手掩鼻将脸别过了一边。
厅中的惨状姑且不说了。而方才跑出到外面的鬼娇,早已经蹲在一处墙角吐了个稀里哗啦,晚间吃到肚子里的食物又一点没剩地倒了出来,最后还在不停地吐着苦水。许邵在旁边一个劲的为鬼娇轻拍后背,希望尽量能使她舒服一点。
过了半晌,鬼娇再也吐不出什么了,喘了口粗气,红着双眼一头扎近了身旁许邵的怀里。
虽然前半夜都已经搞得疲惫不堪了,然而后半夜众人仍是没有几个能睡得塌实,只要一闭上眼,便能想到鬼封那惨得不能再惨的死状。许邵更是陪着早已吓坏了的鬼娇在她屋里坐了一宿,不断给鬼娇说故事讲笑话,好不容易才将鬼娇哄得入睡了。
许邵从桌几上抬起头,揉了揉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忽感一物从肩上滑落地上。低头看时,认得是鬼娇的一件香衣。许邵将衣服拾了起来,嗅到上面还残存着淡淡地女儿体香,不禁心神为之一阵荡漾。
随后,许邵又环视一下小屋,见到鬼娇原本睡的那张床已经收拾整齐,人不知又跑到哪里去了,暗自责备自己道:“真是的,怎的竟睡得这么死?也不知道娇妹去哪儿了?”
许邵正自发愁,屋门忽然开了,回头看去,鬼娇正捧着一只精致的纹花小瓷碗踱了进来。然而,那碗虽然精致好看,那一双拖着它的玉手更是如刚蜕壳的荔枝般晶莹白嫩,许邵竟瞧得痴了。
鬼娇见了许邵这副德行,吃吃一笑,将那小碗举到许邵面前,娇嗔道:“呆子,光瞧着人家手做甚?”
许邵这才转过了神,同时闻到一股扑鼻的香气,竟是由那小碗中传出的。许邵接过小碗,见到里面盛着一种似粥非粥似汤非汤的灰黑粘稠之物,但那股子香气却是阵阵的沁人心脾。许邵从未见过此物,仰着头问鬼娇道:“娇妹,这……是吃的么?”
鬼娇“噗嗤”一笑,搬过把凳子坐到许邵身边,说道:“我的傻哥哥哟,饶你从小身居大富之家见多识广也未曾吃过如此美味吧?”
许邵一听确实是吃的东西,便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舀了一勺入口,只觉此物粘粘稠稠香甜可口,其味道尤胜燕窝,不禁赞道:“当真是绝世美味娇妹,如此人间极品你又是如何做出来的?”
鬼娇被逗得又是一笑,说道:“呆子,我哪能做出这东西?这是南方的一种民间小吃,叫做‘黑芝麻糊’,乃是将芝麻晒干再磨成粉状而后再加入一些其他的物料,放到滚水中加糖一煮,嘻嘻,便是这样了。”
鬼娇说这一句话的功夫,许邵已经将那一碗糊吃了个精光,嘴上还残留着一抹淡黑的糊渍,问道:“那你又是从那里弄到的啊?可还有么?”
鬼娇见了许邵那如孩童般的吃相,不禁摇头皱眉,从怀中取过绢帕替许邵将嘴上的糊渍抹去,但心里却是爱到了极点,笑着道:“我娘每次从南海回来,都会顺道去趟江南,给我带些回来。虽然不太多,但也够吃一些时候呢。你若爱吃,下次再要娘多带些回来。”
许邵摆手道:“那太麻烦伯母了,干脆咱们直接到江南去吃吧,顺便再游览一番苏杭美景。那样,岂不快哉”
鬼娇听了拍手笑道:“好啊,那就一言为定了。待得这里事情一了,我便跟爹说,请他准咱们两个同去江南。”
这时二人身后忽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哈哈哈,怎么,一有了情郎你便不要爹了么?”正是鬼娇的父亲鬼空。
鬼娇见到爹爹,不禁羞红着脸嗔道:“爹,您怎的偷听人家说话啊”
许邵此时也颇觉尴尬,但仍是起身作揖道:“小侄见过伯父。”
鬼空一边捋须一边摆手道:“贤侄不必多礼。”又对鬼娇道:“爹可不是有意偷听啊,只是刚巧路过罢了。”
鬼娇奇道:“路过?您要去哪里啊?您的住处在前院,我这里可是后院啊。”
鬼空用手指轻点了一下鬼娇额头,说道:“你这孩子,越来越没规矩了,有跟爹这么说话的么?”鬼娇吐了吐舌头。鬼空继续道:“我本是要去找许贤侄的,他的住处在你这院子的后面,这算不算路过啊?”
鬼娇、许邵相视而笑。
鬼空又道:“怎知刚巧他也在这里,倒省了事了,哈哈。”
鬼娇道:“是啊是啊,刚巧他昨天睡在这里,省得爹您多走了。”
鬼空听得一怔,道:“怎么?他昨晚睡你这里了?”
鬼娇口没遮拦,竟说漏了嘴,忙道:“啊,不不不,他昨晚是……那个……我没有……”情急之下竟不知该如何解释了。
许邵见了苦笑一下,替鬼娇说道:“伯父误会了。昨晚娇妹睡不着,我便过来陪她,哄她睡觉,怎知小侄后来也睡在了桌几之上。”
鬼空不禁大笑,说道:“无妨,无妨,武道儿女本不拘小节。哦,贤侄啊,我本来找你有事相商。这样吧,我还是到前厅去等你吧。哈哈哈哈。”说完,转身离去了。
留下的鬼娇、许邵只觉尴尬之中又透着一丝甜蜜,不禁同时傻乐起来。过了一会儿,鬼娇一瞪许邵,粉拳在许邵结实的胸膛上轻捶了两下,说道:“不理你啦,呆子。”当下收了碗勺,走出了小屋。
许邵抚着被鬼娇“爱”过的胸膛,摇头笑笑,也走了出去,同时带上房门,行向前厅去了。
厅中地上,昨晚的污秽早已清理干净,仅余下那一方被鬼封撞得碎裂的青石砖。
鬼空正与自己的儿子、宋青书、王可心商量着什么,凌梦梦伴坐在其身旁,这对老夫妻还真是恩爱,竟是形影不离。
鬼空见到许邵进来,便招手道:“哦,贤侄,快来,咱们正要问问你的意见呢。”
许邵不明所以,走了过来,道:“伯父,你们在谈论什么事啊?”
鬼空道:“哦,是这样。我听得天儿说,令尊与那位东方先生现已同去玄武,随后又将赶去弥勒,还定下三月后几路人马同聚蒲云山。我在想,咱们是否也应赶去?”
许邵一听,忙道:“伯父,如若这样的话,那剑阁岂不就没人坐镇了么?咱们总不能将整个剑阁的人都带到蒲云山去吧?”
鬼空点着头,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但到时同去蒲云山的,一定会有各大门派的掌门人,哦,你阿姨的师父想必也是会去的,如此盛会我又实在不愿错过啊。况且,如此一场轰动天州的大聚会,我鬼门又怎能无人前去呢?”
“这……”许邵想了想,说道:“依小侄看来,不如这样。反正这次聚会无非是商议如何去对付这凤凰门,这剑阁看来又是牵制凤凰门的一处重要所在,绝不能沦陷,所以伯父您最好还是留此坐镇。至于蒲云山之行,则由小侄代为前去。小侄会率先赶到,与我爹他们商量出个恰当的时日,然后小侄再赶回这里。到时候,咱们两边人马同去吴天围剿那凤凰门,使鬼门城回归故主,这样岂不更好。”
鬼空听了许邵的分析,捻须点头,后又瞧了瞧自己的夫人凌梦梦,似是在询问她的意思。凌梦梦嫣然一笑,柔声道:“贤侄的办法确实可行。只是……尚有一点值得深思。到时咱们大举进攻,这凤凰门阴险狡诈,如若他们到时以鬼门城中成百上千的弟子、百姓相要挟那又如何呢?”
鬼空击掌道:“对啊如若他们真个那么做,咱们岂不就无技可施了么”
许邵摇首道:“非也。首先,那凤凰门绝不敢去动鬼门城中的百姓。那些百姓多少都会些武功,其中也不乏武功高强者,如若真群起而攻,任他凤凰门再厉害,也是很难镇压的。所以,他们如今还能在城中如此逍遥,说明百姓尚还不知城市已经易主。而鬼门的一众弟子虽然在他们手中,到时只要让我爹他们那边打头阵便可。料想凤凰门绝不会傻到以鬼门子弟来要挟别派之人吧?”
凌梦梦笑看着许邵,说道:“贤侄还真是聪明过人啊咱们就这么办吧。”鬼空见爱妻都赞同了,自己哪还有反对的道理,笑道:“好,那就依贤侄所言。”
许邵又道:“对了,伯父。我看,这两天您再找几名剑阁的弟子乔装成平民,到鬼门城中勘察一下虚实,顺便散布些‘谣言’,给凤凰门的人找些麻烦。”许邵特别将“谣言”二字强调了一下,鬼空立时明白其含义,笑着点点头。
许邵又转向宋、王二人,说道:“青书、可心,你们腿上毒伤刚除,这次就别去了,刚好也可以帮着伯父他们镇守剑阁。”
宋青书点点头,道:“好吧,那就麻烦你跟我义父他转告一声吧,这里你就放心吧。”
王可心也笑着道:“小鱼子,你一定要带够了银子啊,要不然路上如果穷了,那你可就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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