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一笑,道:“这点阁下放心,即便是我并不精于剑法,但却也自认颇有造诣。况且咱们只是切磋,没有什么公平与否。”说话同时,已经悄无声息地掣剑在手,跟着便飘身来到了许云天面前一丈之处。
众人都未瞧清楚,这中年人是如何拔剑的,又是从什么地方把剑拔出的。只是见到他飘离藤椅的同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柄青光闪闪的长剑了。
许云天略微顿首,说道:“看不出阁下如此养尊处优,竟还是位剑术高手。”
中年人道:“即便是养尊处优,我也从未敢搁下武功。”他持剑的那只手微微抬着,剑尖斜指着地面,这是表示对对手尊敬的意思。
然而许云天却没有注意这些,他只注意到这中年人的剑尖从他落定到现在,始终就没有过丝毫的颤抖,足见那只握剑的手是多么的稳重,这完全不像是一个不精于剑法的人。
但许云天却相信此人所言非虚,他知道,如果一个武功高强且涵养颇深的人说他并不精于剑法,甚至也几乎没有几人见过他用剑,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就不会用剑,反而他的剑法兴许会相当了得,甚至可用非凡来形容,因为他也许练的是心剑——心与剑早已合而为一,心里想做到的事,剑就能帮助自己做到,心里只要有剑,世间万物便都可能成为剑。
许云天就是如此,隐剑多年却也练剑多年,他猜测面前这人或许也如他一般。许云天同时也感觉到自己冷却多年的血液又再一次的沸腾了。
全场一片寂静,众人皆被场中两人身上所散发出的剑气压迫得连声音都不敢发出一丝。唯一能隐约听到的,只是这百数十人由于紧张,心脏所发出的“扑通扑通”急速跳动声。
只听许云天缓缓道:“阁下请进招。”
中年人却道:“阁下还未曾拔剑。”
许云天道:“阁下不用顾忌,在下之剑在适当的时刻便会出鞘。请近招。”
中年人眉角微扬,不禁朗声笑道:“好定力,好剑法,哈哈哈。”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是不解——要知中年人说许云天好定力倒很容易理解,可又说他好剑法,却是让人猜想不透,毕竟二人还尚未过招呢。
原来许云天并不是不想拔剑,而是不能拔。
虽然那中年人的剑尖是指向地面,然而却也暗藏着重大杀机。如若许云天草率拔剑,必定会导致自己空门大露,使得对手有机可乘。
反而倒是如此刻这般来得安全。宝剑虽未出鞘,但却与出鞘无异,无论对手如何进击,自己都可挡架。
中年人正是见到许云天这一举动,才会赞其“好剑法”。
许云天答了一声“过奖”,之后仍是一句:“请进招。”
中年人笑罢,喝了声:“好,我便恭敬不如从命。看剑”说罢,猱身抖剑直取中宫。
许云天左手握住剑鞘,举手迎架,同时右手闪电般将鞘中宝剑掣出。
如此一来,倒是许云天占了便宜。因为对方只有一柄长剑,而自己除长剑外,还有剑鞘。
对于一名真正的剑术高手来说,剑与剑鞘本已无甚区别,二者皆可伤人。
那中年人似也已看出此点,知道自己的长剑只要一触及对方剑鞘,那对方另一边的长剑便会攻至。遂急忙收住长剑的冲势,改刺为挑,由下而上欲取许云天咽喉。
许云天本来要削向中年人的长剑突然凌空打了个旋,回刺下来,剑尖直指中年人持剑之右手脉门,瞧速度,还要先于那中年人的长剑一步。同时,左手中的剑鞘反点向中年人右边腋窝处。
中年人见了着实一惊,急忙收剑飘身退开。如此一来,明显是认输了。
本来,若单论剑法,中年人与许云天或许尚在伯仲之间,但由于许云天的速度远在中年人之上,而且那中年人确实并不精于剑法,所以许云天招招都能后发而先制。剑法一道,虽然很强调剑招的凌厉与对剑意的理解,但更加重要的,则是出手要迅疾无比,出手越快便越能使剑法发挥到无上境界,即便是已经违背了原本剑招的动作。正所谓:剑到疾处,无招亦胜却有招。
许云天收剑抱拳道:“承让了。”
中年人怔怔地道:“阁下剑法果然不同凡响,佩服佩服。”
许云天道:“敢问在下等人是否可以走了?”
中年人这才想到自己方才答应人家的话,不禁踌躇道:“啊,是,阁下请便。”他本未想到许云天能在两招之间便胜了自己,这也与先头自己有些轻敌不无关系,此刻想来,倒还真有些后悔,心里好生不是滋味,只恨当初为何一定要用剑,偏去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许云天转身对许邵道:“邵儿,带上你的朋友,咱们走。”
许邵刚要答应,又听那中年人道:“阁下请留步。”
许云天眉头微皱,转过身来,道:“怎么?阁下想说了不算么?”
中年人面上一红,好在周围火光比之更红,尴尬道:“哦,那倒不是。只是……想请阁下在此处逗留一日。”
许云天心里暗暗着急,自忖就算自己剑法再高,今日这局势也万难冲逃出去,况且这中年人的武功一定还不止如此,遂方才才会用话挤兑住此人,怎知此时他却又要食言。心里暗自盘算着,面上却仍是一副傲视群雄的表情,冷冷说道:“不知阁下留我等有何用意?难道还想收徒儿不成?”
中年人受了许云天这一番讥讽,面上不禁有些挂不住,怒道:“我只是想请阁下在此做客一晚,明日再与阁下好好考校一番,因为我之所长并非剑法。如若阁下信不过我,可以先让那两个小辈走人,我还断不会为难他们。”
许云天冷笑一声,说道:“只怕阁下是想永远将在下软禁于此吧?”
中年人正是如此想法,如今被人道破,不觉更是尴尬,但态度仍是强硬,说道:“许云天,你不要不识抬举。要知道我想留住尔等万不需费如此周章,我敬你是一代剑侠,遂以请相待,你不要真个让我撕破脸皮。”
许云天知道其所说不错,今日之局别说是带着许邵两人,就是自己一人,也万无把握冲出这鬼门城的。这鬼门本就是天州最难惹的地方,从古至今,尚还没有一人能在这里来去自如呢。更何况,面前还有一个武功莫测高深的中年人。
正在许云天无比焦急、中年人渐感得意之当,忽见西方天空爆起一片金黄色的火光,甚为耀眼。
许云天见了,不禁舒了口气,知道自己等已无危险,今日定能生离此地了,面上的表情不禁也就轻松了下来。
中年人正在奇怪那片火光的来历,此刻见了许云天的表情,知是与其有关,但又不知他弄的什么玄虚,心里打算着:今日说什么也不能让此人离去,正所谓‘擒虎容易纵虎难’,今日若让其离去,日后必对自己不利。
当下,中年人喝道:“阁下不识时务,那就休怪我无理了。”
许云天故意问道:“阁下要待如何?”
中年人道:“请不动你,我便强留。”
许云天冷笑道:“只怕……阁下是留不住我等了。”
中年人眉角一扬,喝道:“那就不妨试试”方要发令拿人,忽见一手下急急忙忙跑来。只见那人行跪礼道:“门主仙福天赐,号令众生小的有要事禀告门主。”
中年人话被打断,显得有些不快,但还是说道:“起来说话。到底有何要事?”
那人起身递上一封书信,说道:“门主,小的是在外面寻守的贺香主门下,方才有一位道貌岸然的先生出现在西城门,说是要见您,后来小的说您已来鬼府了,他便改了主意,向小的要了纸笔,写了封信递给小,说是要交与门主亲启。而且……”
中年人道:“而且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说。”
那人道:“是。而且,小的还见到他们擒了一人,那人竟是、是、是王堂主。”
中年人惊道:“王坎?”
那人道:“是。”
中年人狐疑着嘀咕道:“奇怪,坎儿不是去围剿剑门关了么?”当下打开那封书信。
只见信上寥寥几字:“你放人,我放人。”最后没有署名,只画了一只凤凰。
中年人心中着实一惊,暗道:难不成他还活着?
看了一眼许云天,点头道:“许云天,今日算你有种,竟然找到这么个帮手。好,我便放你等离去。不过望那人也不会食言,放我的徒儿归来。”
许云天一笑,说道:“阁下放心,我等定不会如阁下一般。告辞。”说罢,转身携许邵、鬼狂天一同扬长离去。
中年人虽然已快气得血管爆裂,但却是无可奈何。要知他唯一最为疼爱的,便是这叫王坎的首徒。如若今日那人拿别的任何一人要挟,他兴许都不会就范,惟独是这王坎。
中年人眼见许云天等人离去,一肚子怒气无处宣泄,突然大吼一声,一掌将方才那传信的小厮头颅拍碎。那人当然是当场毙命,当真是“肝脑涂地”。
其他众人见了,不禁又都各自向后退了一大步,生怕牵连到自己。
许云天携许邵、鬼狂天出得鬼府,恐夜长梦多,几人便加紧脚步,由西城门行出。
出得城门,许邵知自己等人已经脱离险境,这才将忍了好久的话一股脑问了出来:“爹,您怎的会来啊?还有,您怎的知道孩儿在鬼门啊?哦,刚才助咱们脱困之人又是谁啊?”
许云天看了一眼许邵,笑了笑,说道:“你这小子,出来都半年了,怎的还是那般模样,一点也不懂矜持。好了,别问那么多了,一会儿你就全知道了。”
许邵无奈,又闭上了嘴巴。
一旁的鬼狂天见了,不觉暗暗发笑,心道:怎的这平日里干练精明的许兄弟一见了老子,就变得这般不济?
不一会,许邵、鬼狂天随许云天竟是回到了起先与鬼娇三人藏身的那个小村子。
许邵奇道:“咦,爹,你怎的知道我们还有一人?”
许云天道:“算你命大,你爹我是碰巧了。”
许邵听得不明不白,嘀咕道:“这与我命大不大有何关系?”
正说着,已经来到了那间小屋前。
只见许云天击掌三下,那屋门打开,出来的竟不是鬼娇,而一长相秀气的少年。
许邵、鬼狂天正自奇怪,忽见从里面又蹦出一个丫头,定睛一看,正是鬼娇。
许邵一见鬼娇,不禁把什么都忘了,举步就要冲过去与之相拥,忽然想到身旁的老爹,不禁停下看了看。
许云天横了一眼许邵,道:“你看我做甚?”
许邵一乐,放步飞冲了过去。
鬼娇方才在屋中本来正在担心焦急,此刻见到爱郎归来,不禁连女儿家的矜持也抛之脑后,一下子扑到许邵怀里,激动得抽泣起来,一对粉拳不住轻捶许邵的胸膛,责怪他方才抛下自己一个人。
许邵虽然被打,但心里却是甜甜的、暖暖的,不觉将鬼娇抱得更紧了。
许云天叹了口气,不住摇头苦笑。
这时,从屋中又走出三人。
一个风度翩翩道貌岸然的中年长者,一个气邵不凡五官端正的英俊男子,还有一个温柔娇小、小鸟依人的少女。
那中年人一出门,便笑着迎向许云天,说道:“许武师,我那封信可还及时吧?”
许云天笑道:“再及时不过了。先生那信,刚好是我踌躇无助之时。”
中年人一笑,道:“来,咱们里面说吧。”说着,便叫众人进屋,眼角有意无意间瞥了一下许邵。
许云天向鬼狂天一点头,自行走了进去,鬼狂天虽满头雾水,但也只好跟着。走到许邵鬼娇二人身旁时,拍了拍尚在陶醉中的二人,说道:“嘿,走啦。”二人一惊,赶忙分了开来,跟着进了屋。
进到屋中,许邵才又仔细看了看方才的那几人。当看到那中年人时,忽觉心中有种莫名其妙的暖流,与之眼神乍一接触,感到对方也在注视自己,忙将目光他移。中年人却并未将目光移开,仍是仔细端详着许邵,不住地点头,眼中流露着激动。许云天似是怕那中年人失态,便咳了一声,对许邵道:“邵儿,过来拜见东方伯伯。”此人正是武神教教主东方啸云。而先头那开门的少年便是肖冷月,那一男一女当然是宋青书和王可心。
许邵“哦”了一声,步上前来,躬身行礼道:“小侄见过东方伯伯。”
许邵本是以为东方啸云是许云天的朋友,所以便以“小侄”自称,然而听在东方啸云耳中却又是另一种酸楚难当的滋味。
只见东方啸云茫然地点着头,不住道:“啊,好,好,少年人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许云天见了,不觉叹息一声,后又为东方啸云引见道:“先生,这位便是吴天鬼门鬼空武师之子了。”
鬼狂天忙上前行礼,道:“晚辈鬼狂天见过东方前辈。”又转头对许云天道:“哦,尚未感谢许武师救命之恩呢。请受晚辈一拜。”
许云天忙举手搀扶,笑道:“少年人不必如此,快快请起。”
这时,忽听许邵“咦”了一声。众人寻声看去,只见许邵眼睛顺也不顺地不住打量着宋青书,说道:“兄台,咱们似乎在哪见过吧?”
宋青书一笑,说道:“小鱼子,十多年不见,都快不认得我了吧。”
这“小鱼子”本是许邵儿时的外号,已经十多年没人这么叫过了,此时听来不禁又勾起了童年的许多美好回忆。当下,又仔细把宋青书从头到脚瞧了一便,终于喜笑颜开,说道:“嘿,你是狗尾巴,哦,不、不,宋青书。”这“狗尾巴”当然也是宋青书幼时的外号,只因那时他常留着一条小孩子时下很流行的小辫子。许邵一口叫出人家那难听的外号,不禁觉得有些不雅,遂便急忙改口。
宋青书倒不以为意,笑笑说道:“就是我。哦,你再看这是谁?”说着,把王可心也拉了过来。
许邵笑着道:“那就不用看了,她一定就是你那青梅竹马的小媳妇。没想到,那时玩的过家家,现在倒成了真的。哈哈哈。”
王可心开着玩笑道:“记性还不错,那你可还记得那时做我儿子的事?”
许邵脸上一红,喃喃道:“哎哟,我说姑奶奶,那时候的事就别提了。”
这一下引得众人都跟着笑了,实是为这三个多年不见的儿时的玩伴的重逢而感到高兴,同时也都勾起了各自的童年回忆。
童年在人的一生中是多么短暂的一个时期啊但,它又是一个多么值得回味珍藏的纯真年代啊
每个人都有童年,每个人在童年的时候也都会有很多的梦想。但当人们真正步入成年,准备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时,却又是多么希望回到童年啊因为,只有在最纯真的童年,才不会有人与人之间错综复杂、尔虞吾诈的关系。
许邵这时又拉过了鬼娇,对宋、王二人道:“哦,还没给你们介绍,这位是鬼娇姑娘。”
王可心打笑道:“啊,知道了,刚才就见过了,我们儿媳妇嘛”
许邵吃了个瘪,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看着鬼娇,显得很不好意思,鬼娇却是被逗得前仰后合。许邵又向宋青书道:“你们俩也真是,怎的后来都搬了家?一个跑到城西,一个却跑到了城东头,也不说回来看看我。”
宋青书乐道:“那还不是因为伯父的武馆越开越大,挤得我两家只好另辟发财之处了。”
许云天不禁笑道:“你这孩子,到底是夸我还骂我?”
宋青书歉然一笑,又对许邵道:“我们搬走实还另有原因,这以后再给你说吧。哦,来,先给你介绍,这是我们新朋友,肖冷月。”说着,把那少年拉了过来。
许邵一听,笑道:“哈,肖冷月,这名字好,人生在世且逍遥。”抱拳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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