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巾褪去之后,一只梅花鹿就呈现在众人眼前,而且,那股香味更浓了,是麝香。
美丽的丫角,金黄的皮毛,清晰的梅花。大家以为这是一只活物,但细看,却发现这不过是一只标本而已。然而制造的手工却极为精巧传神,使鹿如活的一样。最使人叫绝的是鹿脚下的一片青草。
此时虽然是初秋,但北国早凉,草多枯黄,可鹿脚下的一片青草却如三春芳草,嫩绿娇柔,令人爱惜。
“这片草是从何而来的?”野紫燕问。
“当然是从地上铲起来的。”游雁道。
“这个时候,什么地方还有这么嫩绿的小草?”
“有两个地方。”
“哪两个?”
“一个是岭南,另一处是‘无冬屋’。”
“无冬屋?”她不明白,“这是什么地方?”
“我的一个朋友住的地方。”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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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前两个月,我路经太行山区,就捉了这只小鹿。”游雁凝视着这只干鹿,“我本来要将它送给一个孩子作生日礼物的,她生于十月,但前些日子接到兄长与董姑娘成亲的喜讯,仓促间找不到更好的礼物,只好以此充当了。”
“贤弟厚意浓情,愚兄实在感动。”野飞云道,“只是这样一来,贤弟岂不是又要费神去找另一件礼物了么?”
“这也没关系。”
野飞云沉吟片刻道:“这样吧,愚兄送一件东西给你,一作答谢之物,二来也用不着贤弟费心去寻求礼物去送与那个孩子,这岂不两全其美?”
“这……”游雁还想推辞,但野飞云已经吩咐下人去他书房取礼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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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礼物似乎早就预备好的了。
难道野飞云早已知游雁会缺少一件送给别人的生日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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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好檀木做成的匣子,长七寸,宽四寸,厚二寸五分,匣内衬以红缎做的里。
匣子选料上乘,做工精细,缎里缝衬也相当讲究,但最重要的还是嵌在匣中缎上的东西——一粒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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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把匣子送到野飞云手中,他亲自打开匣子,于是大厅中所有人都看见匣中的明珠。
明珠在灯光中耀着炫烂丰富的光彩!
野飞云面含笑意:“这是江湖中传说的‘避火珠’,至于它能否真的避火,我没有把它丢进火堆里烧过。”
——没有一个人会把这样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物当作试验品放入火中验证。即使它真能避火,人们也舍不得这样做。
“贤弟,”野飞云诚恳地看着游雁道,“你就收下它吧!”
游雁接过匣子,放入怀中:“谢谢兄长的重礼!”
看着他把匣子放入怀内的这当儿,野飞云与董依妍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仿佛他们精心筹谋的一件很棘手的事情,现在大功告成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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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更明亮,人声更鼎沸。
酒过三巡的时候,大厅上空忽然炸开了一声闷雷,震得大家耳鼓嗡鸣,震得大厅摇摇欲坠,震得屋顶飞下一片泥尘。
厅内本来喜气洋洋,这时大家都鸦雀无声,随即又议论纷纷,有些童子还被吓得屎尿横流呱呱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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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三多变了变脸色,他沉声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语声不大,但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显然说话时运付了内家功力!
楼琛道:“刚才这一声巨响好像是江南‘霹雳堂’的火器——‘震天雷’。”
野飞云道:“但霹雳堂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在这里放雷呢?莫非他们要来这里寻衅滋事?”
苏萌淡淡道:“放雷的不一定就是霹雳堂的人。”
霹雳堂制火器的最大目的就是营利,所以别人买了霹雳堂的火器到这里燃放也不一定。
游雁在旁席用酒饭,对刚才的雷响并不表示什么,尽管他听见他的朋友的猜测。
野三多已经走出花厅,正欲上屋顶看个究竟,突然听见一串沙哑刺耳的笑声:“哈哈哈……今天乃野大公子成亲之喜,我水龙王焉能错过巴结之机?所以特地送来礼物一件,请野公子笑纳。”
厅内的江湖人士听见水龙王的名号,无不动容。
野紫燕问苏萌:“水龙王是什么东西?”
苏萌道:“人。”
“我当然知道他是人——我的意思是问他的身份。”
野紫燕虽然生长于武林世家,但一向深居简出,故此对江湖的人人事事实在了解得不多。
苏萌道:“水龙王是黄河三十二寨的总瓢把子,生性凶残,杀人无数。”
“他的武功如何?”
苏萌想了一下道:“我倾尽全力,也许都只能接得下他三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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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飞云走出大厅,就见一条粗壮汉子站在院子当中,在他身边还立着两个赤膊大汉,每一个大汉手中都捧着一个乌漆木盒。
木盒不是很大,但看上去却极为沉重。
“阁下就是水龙王?”野飞云已经看出来者不善。
“不错。”水龙王目光如电,“想必你就是野飞云野大公子?!”
野飞云拱一拱手,“正是在下。却不知阁下到此有何贵干?”
水龙王道:“目的有二:第一,祝贺野大公子喜结良缘;第二,要向公子讨一笔债。”
水龙王的话与他杀人时一样干净利落。
野飞云拢一拢眉:“向我讨一笔债?”
“不错。”水龙王冷笑,“一笔血债!”
“但在下与阁下并无仇怨……”
“‘天下英雄谁敌手,中原四枪挡八方’。”水龙王未让野飞云说完,却忽然念了这两句。
野飞云面色陡变:“你是‘中原四枪’的什么人?”
水龙王冷笑道:“除了‘南风枪’是我的妹夫之外,其余的都是我的朋友——好朋友。”
野飞云叹了口气:“果然来了,那个消息果然不假。”
听口气,他似乎早就知道有人要在今晚来寻仇的,只是不知道是谁人而已。
野飞云问:“那么,阁下想怎样了结这桩血债?”
水龙王道:“血债血还,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所以……”他一挥手,身旁的两名大汉立即把手中的乌漆木盒捧到野飞云的足前放下,又退到水龙王身边。“所以,我特意准备了两盒东西,一盒是黄金,作为贺礼;另一盒作为讨债的工具,至于盒中的东西嘛……哼哼,就是‘巧手先生’所制的暗努机关,只要你将盒盖一打开,你就只能死。如果你对那件事感到有愧的话,就将盒盖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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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三多久历江湖,水龙王一来,他就感到要出事了,所以在野飞云与水龙王谈话的这段时间里,他按排好亲戚好友离开野家,只留下会武功的十多人,包括几名身份高武功强的武林健者和楼琛、苏萌、游雁等人。
“云儿,那件究竟是什么事?”野三多问。
野飞云还未答,董依妍便抢先道:“不管相公做了什么事,你都不能打开那个盒子。”
野飞云没有回答野三多的话,而是深情地看看他的妻子。
董依妍面带伤感:“不管怎么说,你都不能……不能打开那个盒子……”
“看来不行了……”野飞云叹了口气,“那件事始终要了断的,况且,我已经知道错了,如果不是一死相报,我会悔恨终生……”
楼琛问:“那究竟是件什么事情?”
野飞云淡然道:“错了就是错了,你又何必再问?”
游雁道:“不该错的既然已经错了,难道你一死便可以将错变成对的么?”
野飞云对他惨然一笑:“正因为这样,所以我才要以一死来寻求解脱。”
“这只是弱者的表现。”
“人本来就是很软弱的。”野飞云顿了一下道,“我死后,请游贤弟照顾好舍妹紫燕。”
游雁抿住嘴唇,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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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从而悔恨终生的话,的确生不如死。
——野飞云就做了件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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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错了事有什么要紧,改了就行了嘛。”野三多忽然火气上冲,“人生在世,谁都难免会做错一两件事。今天好端端是喜事,怎能搞出这样的事情?哼,真是大煞风景。”他扬一扬拳头,“告诉你,水龙王,识趣的就请打道回府,不然别怪老朽我不客气。”
水龙王冷笑:“野先生,你这样说岂不是要包庇你的侄子了么?这好像与先生的身份有点……哼哼!”
野三多冷笑:“以水龙王的所作所为,我对你的话的真实性还尚有怀疑……”
“但别忘了你的乖侄刚才已经认罪,难道名震江湖的野大公子还出尔反尔不成?”
野三多正要反驳,野飞云阻止他:“二叔,算了,我闯的祸由我独力承担。”
“哈哈,”水龙王的大笑,“这才是野飞云的本色!”
野飞云下定决心的时候,谁都不能阻拦。
“哪个盒子是取我性命的?”野飞云问。
水龙王道:“在你右脚前的那个。”
野飞云不再问,他抱起了放在右边的那个木盒。
“相公——”董依妍瞪着眼睛大叫着,就要冲过去。
楼琛连忙伸手拦住:“嫂子,千万别过去。”
董依妍看着楼琛,一字一句道:“你是他的朋友,难道你忍心看着他死也不出手相救?”
楼琛道:“我与野兄情如手足,又怎忍心?只是他……他一心想死……”
“算了,你不要说了……”她叹着气,走入厅里。她不忍心不愿意眼睁睁看着野飞云死去。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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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走远点。”野飞云对家人朋友道,“越远越好。
水龙王道:“野大公子未免太过细心了,我说过这只木盒只要你一个人的性命,绝不会伤及其他人。”
“我不是信不过水龙王,我只是不愿他们看着我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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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知所为!”三多老人气呼呼地冲回大厅,抓起一把酒壶就将壶嘴对着自己的嘴送酒。
厅外只剩下野紫燕、苏萌、楼琛、游雁四人。
“你们也走进去。”野飞云口气很硬。
“哥哥……”野紫燕看着她的哥哥,忽然“哇”的一声哭起来,捂着脸朝后院冲去。
苏萌怔了一下,去追她。
楼琛默默地看着野飞云怀中的木盒,忽然叹了口气道:“我会为你报仇。”
野飞云坦然一笑,看着楼琛转身走入厅中的背影,忽然在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游雁也默默地看着楼琛的背影,他忽然叹了口气道:“难道你以为这样做真的值得?”
野飞云笑笑:“也许这样做的代价的确大了点,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游雁无言,走入厅中,但眼睛却如明星一样看着厅外的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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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龙王和他的两名随从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野飞云的手。
因为当野飞云的手一将手中的木盒盖打开,野飞云就要倒下——死在“巧手先生”制的暗努机关盒上。
巧手先生并不会轻易制暗努机关盒,所以能亲眼看见有人死在暗努机关盒上也算见识过巧手先生的神思巧手,对江湖中人来说,实在不枉此生。
但别忘了,想得到必然要失去。
他们要失去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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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飞云的手很稳。他的左手托着盒子,右手按在盖环上,只要他将盖环一拉,盖盒就会应声而开,他也要长眠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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