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玄渊回过神来,从身旁的衣架上扯过一件白衫给萧去披上。萧去拉紧身上的白衫,看着萧玄渊离开的身影。萧玄渊这是冷冷得丢下一句:“你不太适合太红的颜色。”
中夜,泰阿山庄。
萧岳之早已将庄中的事务交给萧玄渊了。这些年萧岳之终日躲在风源胜景中夜一群文人墨客吟诗作对或是与爱妾弹琴歌舞,过的是那如同世外桃源般的生活。
有时连萧玄渊也不懂父亲,父亲对母亲的爱有多少?母亲已经死了二十八年了,他仍不将那妾扶正。而那女人一心想成为萧夫人,生下了一子一女后,更是一心想让她生的那个儿子萧苍泉成为萧家的主事。可是对她言听计从的萧岳之每每到这个事上就装傻充愣。萧玄渊对这个弟弟也并无好感,而对妹妹萧潇则是疼爱有佳。
萧去的到来萧潇是知道的,而萧岳之是不知道的。萧去被安排在离萧玄渊最近的上房中。
萧去换了一件淡青的长裙,那是萧潇的衣服。萧去要比萧潇瘦得多,这十身衣服使她显得更瘦。
萧去在庄中漫无目的的乱走。
书房中一灯如豆,萧玄渊埋头于账本间。昏黄的灯光映得他脸上忽明忽暗的。萧去站在窗外,注视着萧玄渊的身影。恍惚间似乎回到了那日,在那树影中凝视着卓浩天的身影。四周的一切晃动着,一种不真实感油然而生。层层的重合在一起分不清此处彼处,此人彼人。
无事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间已经过去一个月了。萧玄渊总是忙碌的。萧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偶尔遇到萧玄渊的时候他也只是皱着眉,泰阿山庄是个独立的庄园,方圆万亩。这使后宅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与世隔绝。
日子平静,萧去也乐得清闲。只不过萧潇和萧玄渊的妻子林蓉常常来找一些麻烦。萧去从林蓉的醋意中感觉到她对萧玄渊深沉的爱也就不计较了。可是,青楼的出身,萧玄渊长久的冷落使整个泰阿山庄都对她冷冰冰的。
后花园的桃花坳,萧去常常搬了个椅子坐在桃树下喝茶读书。街坊间的演义,媚俗的、艳俗的种种,萧去仿佛在寻找着一个可以诠释人生的故事。
晴朗的午后,萧潇和林蓉在后花园散步。
林蓉对萧潇抱怨道:“相公也真是的,平白无故的让一个青楼女子进了门。要是让老爷知道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收场呢。”
萧潇笑道:“嫂子吃醋了?!其实这么多年爹早就不管大哥的事了。当年萧去走的时候,大哥就赌气两年多不跟爹说话了,那些年他惹了不少事。”
林蓉道:“那个殷小小就是仗着有几分像萧去吧?哼!”萧潇从她的冷哼中听出了不一般的意味。萧潇虽然天真却也聪明,她明白林蓉那冷哼的意味。
树影遮着萧去的脸,萧去喝了一口茶狠狠地从肺腑间呼出一股热气。伸了个懒腰就在椅子上睡去了。
萧玄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边。萧去睡着时很美,温柔恬静。萧玄渊微曲着食指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萧去的脸看上去仍然白嫩,可是摸上去却是有一种涩涩的感觉。
“丫头,你究竟为了什么才回来?难道这个江湖已经磨掉了你所有的感情?”
“丫头,还有三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想要些什么呢?”
“丫头,你……”
萧去的泪从眼角滑落,萧去本以为自己的泪早已在十年前的那个雨夜就流尽了。萧玄渊手指沾着萧去的泪,然后把手指放在嘴里吸吮。萧去真的想抱住哥哥大哭一场,可是她只是装睡,只是无声了流泪。
掌灯的时候萧去在房里无聊的弹着琴。衣着华丽的林蓉,带着两个丫鬟闯进萧去的房间。两个丫鬟一个穿紫衣,一个着青衫。萧去拿着木梳惊讶的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林蓉颇有气势的道:“殷小小,你入府已有一个月了。你应该明白这泰阿山庄可不比你那个月半楼般随便的地方。这一个月你住在这里,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少主怜惜你孤苦,可是你住在这里毕竟是有污我泰阿山庄的名声。”林蓉说到这顿了一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打量萧去的反应。萧去放下手中的木梳认真地听着。林蓉看在眼里,将她的反映理解成毕恭毕敬。林蓉满意的点点头,续道:“少主成婚多年却尚无子嗣,却你同本夫人伉俪情深而一直不曾纳妾。本夫人见你可怜,而少主对你多有怜爱,特意禀告老庄主请少主纳你为妾。”萧去闻言完全呆住了。
林蓉却自顾自地说:“但是你那青楼的习气得改上一改。所谓妾,拆开就是个‘立’、‘女’。吃饭是你得侍立在侧,如果生下儿子得交给我抚养,死了入不得萧家祖坟,棺木不得从正门出门。”
萧去傻傻的听着林蓉说话却不知如何反应。
林蓉最后从怀中取出一只荆钗,“这支钗就送给你。”萧去木木的接过荆钗,傻傻的看了半天,不禁哑然失笑。
林蓉坐在椅子上,紫衣丫鬟捧着一个紫砂壶,青衫丫鬟递上手巾。
捧着茶壶的紫衣丫鬟把茶壶放在桌上,从怀中取出手绢细细的擦拭桌上的茶盏,似乎实现萧去屋中的东西太脏。然后倒了一盏茶递给林蓉,她的动作仔细而小心翼翼。萧去始终不发一言,直到茶水注入茶杯。林蓉转动茶杯,琥珀状的液体在茶杯中流动留下厚厚的茶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香,还夹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腐败气息。浓厚的让人窒息。林蓉满意地把茶杯凑到唇边。
萧去忽然叫道:“别喝!”林蓉吓了一跳,手一颤,热茶撒了她一身。
林蓉生气地站了起来,抖着身上的水渍。紫衣丫鬟跳了出来,一巴掌拍向萧去。萧去伸手抓住紫衣丫鬟,用力扭住她的手。萧去道:“茶中有毒!”被她抓住的丫鬟,不住叫道:“胡说!那时我亲手泡的,我怎么会下毒害小姐?臭婊子!你根本就是不安好心,啊——”萧去听她说话越来越脏,手上不禁加力紫衣丫鬟便惨叫连连。
青衫丫鬟倒显得有些气质:“你是小姐最喜欢的雨茶,殷姑娘这么做未免太过分了!”
林蓉阴着脸:“放开她!殷小小你别给脸不要脸。”
萧去推开手中的紫衣丫鬟。那丫鬟撞在柜上叫道:“你知道那茶有多贵吗?”萧去伸手掀开紫砂壶盖,沾了一点茶水,拇指和食指互相磨着。然后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林蓉静了静神,“你说茶中有毒?你倒说明白啊。要是有毒,那茶水落在地上,衣服上,那地面,衣服是要被烧焦的。哼!你当自己是什么人?不懂装懂!”讽刺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萧去道:“第一次冲泡用西湖的碧螺春,茶水成碧绿,然后加入云雾山顶的细毛尖,生于悬崖之上,取其初春的一片嫩叶。只是一壶水只剩下四杯。水状若琥珀,其香醇厚。可是,雨茶可不该有这种浓郁的香,更不该有腐败的气息。”
林蓉一愣,却听窗外萧潇大叫:“嫂子,出事了。”
林蓉一愣,萧潇虽然顽皮却从没有这般无礼过。
萧潇就像无头苍蝇一般闯了进来,“嫂子,庄子里出事了。只几天不知道从那传来的瘟疫,死了不少人了。就连铸剑,封剑两堂的堂主都死于这场瘟疫了。尸首就在大堂上放着呢。”
林蓉打惊,泰阿山庄分成两派,一派是以铸剑和封剑两堂支持的萧玄渊;另一派是由试剑堂支持的萧苍泉。虽然,萧玄渊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而且铸剑、封剑两堂的实力也大大的高过试剑堂。可是,试剑堂的实力也是不容忽视的。这时外有惊寒阁虎视眈眈,内有萧苍泉心怀不轨,萧玄渊的日子也是满艰难的。
萧去道:“先去大堂看看吧。”
萧潇一愣:“可是大哥不让我和嫂子插手这件事啊。”
萧去冲林蓉道:“你娘家在泉州吧?”
林蓉点头。
萧去道:“这算是一关,如若萧苍泉还没有联络到惊寒阁,这一关还不算难过。希望可以闯过这一关吧。”
林蓉和萧潇木木的跟着萧去赶往大堂。
萧玄渊看着放在担架上的两具尸首,昔日同他把酒言欢的弟兄这时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萧玄渊的心中不禁一痛。两具尸体,面色青黑,微张着嘴,死不瞑目。萧玄渊跪在他们面前,伸出手去阖上他们的眼。这时,萧去她们赶了过来。萧玄渊尚未碰到铸剑堂主的眼睑时,忽觉手掌一麻,便动不了了。萧去风一般冲到他的身边,拉开他的手,“你想死啊?”
萧玄渊甩开萧去的手,“这不管你的事。”
萧去把萧玄渊挤到一边,仔细的观察两具尸体,“他们死了多久了?”
“两个时辰。”旁边的人答道。一时间,泰阿山庄的人都没反应出来萧去是什么人。萧苍泉一直冷眼旁观。他也没有见过萧去,但是面对萧去的到来他感到了一丝的压力。
萧玄渊猛地上去来开她,“滚开!”
萧去倒在地,茫然的看着他。
萧玄渊在她悲悯,哀怨的眼神中完全爆发。萧潇看到哥哥的失态,走上去轻轻地握住他的手。萧潇感觉到哥哥的手冰冷的发抖。林蓉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大家闺秀的修养使她不习惯在公开场合对旁人作出亲密的举动,即使那人是她的丈夫。
萧苍泉温柔的扶起萧去,“大哥,人家可是关心你啊。”萧去推开他的手,坐在地上看着萧玄渊。萧玄渊拽住萧去的胳膊,用力地把她拉了起来。
“惊寒阁今日终于要吞并泰阿山庄了吧?你们解了秋语梧的毒就是为了所谓的公平一战吧?”萧玄渊的语气很冷。
“你是惊寒阁的人?”林蓉惊叫。
“我只想要泰阿剑。”萧去皱皱眉,被萧玄渊抓着的胳膊很疼。
“泰阿剑?你也相信那个传说?十年了,你终于回来了,可是却是为了泰阿剑?小小,你……你还有心吗?”
萧去身子一震。
“十年前,梧桐为了你背上个背叛师门的恶名,你却让他受了十年的折磨。那惊寒阁究竟给了你什么?”
萧去沉默。
浩然相对,不知今夕是何年?
十年后,萧玄渊、秋语梧、萧去终于可以坐在一起了。可是三个人都已尘霜满面了。萧去的伤,萧去的人生在别人的眼中或许只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萧去的讲述不带有丝毫的感情,仿佛在这个故事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萧去醉了。
萧去在石桌上沉沉的睡去了。
夜里,惊寒阁攻破泰阿山庄。山庄中血流成河,只有萧去在这夜中沉沉的睡去。
当萧去醒来的时候,泰阿山庄已经变了天地。萧玄渊断了双腿,砸断了泰阿剑,用泰阿剑的碎片割断了颈上的血管。拼了个玉石俱焚,死也守住了泰阿剑。
林蓉吊死在卧房中,高贵,悲哀。
萧潇被俘,长发散乱,脸上划了三条血痕。
秋语梧死在卓浩天的掌下,肝胆具裂,却有一丝诡异的微笑怪在唇边。
萧去冷冷地看着卓浩天,冷冷地注视着满屋的尸首。卓远行长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萧去跪在秋语梧冰冷的尸首。对于卓浩天,萧去恐怕连怨恨的勇气都没有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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