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胜雪,一众侍卫将李冰围在当中,皇三子既然下了就地处决的命令,此时正是表现忠心的时候。这是血光乍现前的一刻,寂静无声。
“住手!”一个声音适时响起。李冰听出是断水侯的声音,转过身去,断水侯正一脸焦虑站在厅口,在他身前一人,王冠垂丝,鼻梁甚高,目光深不见底,显见城府极是深沉。裹在王袍内的身形虽然纤弱,但却给人一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厅内众人俱都拜服于地,想来这便是惠灵王了。
“你们都退下,李冰,景心留下。”惠灵王的声音竟是出乎意料的柔和。远志一抬头,双目泪光隐隐,指着李冰道:“父王,这狗奴才……”
“本王说了退下。”惠灵王冷冷看了他一眼,远志显是极怕惠灵王,登时再不敢出一声,乖乖随众人退下。
适才还人头涌涌的大厅,一时间便只余惠灵王,断水侯,李冰,景心四人。惠灵王缓缓走到上座坐下,招手让景心前去,景心怯怯看了李冰一眼,这才上前。惠灵王看着景心黑一道,白一道的脸,捋了捋景心散乱的头发,低声道:“料不到这群混帐东西会这般欺负你,是我有愧于故人啊。”言下颇为感伤,倒是肺腑之语。
李冰心下惴惴,知道这次闯下的祸事实在不小,只怕会连累断水侯和景心。心念一转之下,当即拜倒:“小臣适才胆大妄为,还望大王发落。”惠灵王冷笑道:“我还道够胆打皇子的人是豹子胆,不怕死的呢。”李冰心知惠灵王是动了真怒,却也难怪,自己儿子再不肖,也轮不到旁人教训。
断水侯在一旁求情道:“还望大王念在臣弟这些年忠心耿耿的份上,饶过臣弟这个客卿。”景心也盈盈拜倒:“此事全因景心而起,大王要罚便罚景心,只求大王饶过李公子。”语音轻婉动人,却是满含焦虑担忧之意。
惠灵王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三人,心中沉吟不决,看着景心和断水侯满面焦虑之色,心中不禁对李冰起了兴趣,景心这孩子和李冰相遇不过片刻,竟肯替他受罚,这倒也罢了。自己这个臣弟与自己相伴甚久,深知他遇事极为冷静,即便是怀安侯兵逼鲁定,也未看到他有今天般焦虑担心。眼前这年轻人当真有如此魅力?
长长一叹,向李冰道:“看在二弟和景心的面上,这回便饶过你这条命。”众人刚松过一口气,惠灵王突又冷冷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眼望众人,缓缓道:“不过你此次识破槐国奸计,于国大功,本王本待重重赏你,但与今日之事打个折扣,便只罚你半年俸禄,莫让别人以为本王赏罚不明。”这一赏一罚,等若没罚,众人都是大喜拜谢。
惠灵王眼望窗外阳光正是明媚,悠然一叹道:“今年得*似乎格外的好,可是我这身子却是一年不比一年了,这样明媚的*,也不知还能看得几日?”
断水侯微微摇头:“王兄说哪里话,即便有一些小病也只是操劳过度,精心修养几天便好了。”
惠灵王轻轻摆手道:“我的病我自己难道不知?春天是万物更新的气节,这天下,也是该有一番新气象了。”李冰和断水侯对望一眼,已隐隐猜到惠灵王言下之意。
果然惠灵王微一沉吟之下,缓缓道:“我这几个皇子,从今日之事看来,均是难独当一面,可这储君之位,需得早早定下来才是。”断水侯和李冰见他心有所思,均是不敢插话。
“依二弟看来,几个小辈之中,可有出色人物?”良久,惠灵王方才开口。
断水侯低声道:“我观诸位皇子,远亭,远志,远举三子似乎天分高些。”
惠灵王面有喜色,微微颔首:“为兄也是如此想法。只是这三人之中又该如何取舍?”断水侯眼中露出犹豫之色,摇头道:“臣弟资质愚顿,实不知该如何取舍。”
惠灵王眼光又转向窗外,那儿一处竹桃开的正艳:“二弟,你我兄弟几近五十年,今日不必再来君臣间相互揣测那一套,为兄和一众朝臣揣测了几十年,累了……”
断水侯目光中流露出亲近温暖之色:“大哥,我看远亭刚直,在一众兄弟之间也颇有威望,又是长子,似乎合适一些。”惠灵王若有所思,缓缓点头。目光却转向李冰:“常听二弟说你心智过人,今日之事,你对诸位皇子印象如何?”
李冰直盯着惠灵王,淡淡一笑:“我王当真要听?”惠灵王见他双眸恍若冰河般清澈,心神竟是为之一振:“说,不必顾忌。”
李冰回想早时厅内一众皇子语气神情,缓缓道:“皇长子刚直,然少变通之术,不利于政令外交;皇三子气盛,却少仁德之心,不利于家国民生;依小臣浅见,似乎只有皇四子城府深藏,处事得体。”
“哦?”惠灵王眼中漾起一个小小涟漪,自己的几个皇子,也是通过长时间观察考较才有些结论,却不如李冰般看得通透,转头向断水侯笑道:“你这位客卿果然了得,字字珠玑,竟是看的比本王还来的通透,和二弟你的看法却是不太一样呢。”
“不,小臣以为侯爷的看法才有道理。”李冰得回答却是出乎惠灵王意料。
“哦?”惠灵王眼望着李冰,似乎颇感有趣:“怎么说?”
“自古废长立幼之举,便是祸起萧墙之根。变通之术乃是末节,后天自可补足。”李冰本欲待接着说下去,眼光微抬,看见景心站在惠灵王旁,满面俱是担忧之色,心中顿时微微一惊,再向断水侯望去,断水侯亦是一脸焦虑,正向自己使眼色。
李冰心中突地一跳,须知这立皇储之事,自古便是为帝王者极为敏感之事。一语不慎,便是株连之罪,惠灵王虽然言明无须顾忌,但涉及宫廷忌讳之事,言多必失。
惠灵王见李冰突然默然不语,问道:“那依你之见,谁才合适呢?”语气依旧轻柔舒缓,李冰却浑身冷汗淋漓,惠灵王这一句话说的已是极重。那里有主上直接问臣下“依你之见,谁才合适”的?
李冰心念急闪,此刻进退两难,索性装痴卖呆,口风一转道:“后天虽可补足,但是又需时日,唉,几位皇子都各有长处,实在让人难以取舍,小臣资质鲁钝,还是听从大王裁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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