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手是狄浪的,狄浪朝他缓缓摇了摇头,悄声道:“你拔刀,你就死!”说完向门口之人一拱手道:“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那人口里“嘿”了一声再无言语,只是向前又进了一步。刘致远见状早已忘了狄浪所言,大喝道:“本官系江宁府捕头刘致远,你是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呛啷”一声已是绰刀在手。
那人见状在停了下来,“嘎嘎”笑了两声,十分刺耳,右臂微微一扬。这时狄浪大叫不好,一把将刘致远指开数尺,“叮叮”之声不觉于耳,声音过后,早已有数道寒光飞过,于风中有一股香甜之味弥漫开来,二人立时省到这暗器上竟抹有剧毒。狄浪脸色变得惨白,他于塞北时日即久,一闻而知这是来自西域的一种奇毒。看上去今日之事断无善了可能。
刘致远已自鬼门关里转了一遭,脸色更是好看的紧,他是万没想到此人居然一上来就下此狠手,心中一直后怕不已,又十分的气恼,因此他提刀护住了门户的同时,身上却忍不住的发抖。自他当捕快以来,凶险的场面不是没见过,但却从未见如这样不讲江湖规矩,上来就喂暗器的,简直是不讲道理到了极点。
那人却“咦”了一声,终于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刺耳,“狄军士,你还认得我?”这一句话让刘致远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转眼就看见狄浪手中举着一快铜牌。那铜牌上刻着一只青狼,面目狰狞,正仰天长啸,形态倒十分生动细致。
狄浪苦笑道:“若是不记得,我又怎会将这铜牌时时带在身上。如此看来,张师弟他们都是死于你手了?”
来人点点头,狄浪叹道:“已经十三年了,我天天盼着这一日早些来到,今天终于还是等来了,你索性痛快些吧!”说着他竟然闭上双目,就要引颈就戮。
那人嘴中嘿嘿笑着,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无,样子十分古怪,看着他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刘致远大急,也顾不上出声提醒,提刀呼的一下劈了出去。
这一刀去势很快,直奔那人的手腕剁了下去。不过这人像是早有防备,也不见脚下有什么动作,身子就硬生生向后移开了一点,而且只要这一点就已足够闪开这快若闪电的一击。
刘致远这一刀本来已经算准了所有变化,务求一击即中,没想到居然被他闪开。但刘致远反手一刀就向上撩去,反应极快。他在江宁府就是靠手上这柄刀吃饭的,没两下子也当不上总捕头。不料那人身法却也怪得很,虽然看上去不快,但每一刀眼见着就要得手,却又被他险险避过,斗不多时,刘致远的招法便慢了下来,头上已是满头大汗。他的刀法原以快取胜,在江宁府,提到快刀刘致远,没人不知是无人不晓。但今日一战,刘致远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只是不知为何,那人只是一味闪躲,却不还击,似是诚心要他将一路刀法使完一般,刘致远越打越急,越打越惊,他暗想:“我横竖不能让他在这儿把人杀了。”心念及此,一把刀重又使得虎虎生风,那人本来在屋中转圈,忽然站住不动。刘致远心下暗喜,挺刀刺去,心道:“这下还刺你不中。”
不料那人左手伸出二指,就如用筷子夹菜一般,迟发先至,却已夹住了刀背。刘致远用力回夺,却是丝毫也动弹不得,就如这刀是长在那人手指中一般。那人一声冷哼,道:“原来就这么点本事,却也要来管闲事。”
刘致远只得慨然一叹,撒手道:“刘某技不如人,输得心服口服。不过刘某职责所限,此人你还是不能杀,除非从我尸身上走过去。”
那人道:“这又有何难。”反手提刀就要劈下,刘致远心里已是冰凉,闭目等死,耳边却听得一阵金铁交鸣之声。他睁开双目看时,却是狄浪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把那人劈下的一刀格了开去。
狄浪救人得手后,立即拉着刘致远向后退开数步,倒提长剑向他一拱手,淡淡道:“致远兄,此事与你无关,他武功远胜于你,让你这么多招已是难得,你还是罢手吧,没的为了我这个这么个废人枉丢性命。”
话音未落,就听见那人冷笑道:“狄浪,你莫再装模作样,当年你号称杀人不留痕,如今却在这里惺惺作态,实在让人好笑。你不是只求一死吗,来来来,且让我送你一程。”说着就要动手。
狄浪朗声道:“且慢,你若要杀我,我眉头都不皱一下,但这位却是江宁府的总捕头,你不好连他也一并杀了吧,不如就让他自行离去如何?”
那人嘿了一声道:“他即见过我,也是要死的。”
刘致远听到此处,脸上已红得似要渗出血来。他自小也未受过如此侮辱,在江宁府别人的生杀予夺,从来都是由他掌管,可眼下他的生死之事却被这二人谈来谈去,心里一时烦躁无比。
狄浪闻言也是一时无语,提剑挽了个剑花道:“既如此,我只好向你讨教了。”挺剑便刺了出去。那人见状,也自腰间抽出一柄软剑迎了上来,二人立时斗在一处。
与狄浪相交三年,刘致远对狄浪的了解也不过这四样,茶叶、酒和塞北,还有就是狄浪精于书画,现在挂在屋中的一幅中堂就是狄浪自己所作,画中一名中年男子迎风立于小舟之上,须发飞扬,四周一片茫茫,水天混然一色,间有沙洲、飞鸟。现在突见他与人交手,才惊觉他竟然有一身高深武学,不由凝神观看,竟忘了自己也身陷险境。
狄浪的剑法虽灵动飘逸,十分的好看,却是招招要命,刘致暗忖:“要是自己与他交手,只怕不要十招便输了给他。”不过是那人好像十分清楚他的剑招路数,见招拆招,并不落下风。二人眨眼间便拆了数十招,在刘致远看来倒像是师兄弟间喂招一般。初时还慢,倒得后来,已变成两团剑影舞在一处,看不清谁是谁了。
激斗之中,只听一声闷哼,二人都停了下来。狄浪持剑站在原地,刘致远看见怪人向后退了几步,口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胸前立时殷红一片,他手抚胸前,惨笑道:“狄师弟,想不到还是被你练成了掌中剑,嘿嘿,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他虽然口中道喜,但语气中却殊无恭喜之意。
刘致远暗想:“果然是师兄弟。”却见狄浪却面露不豫之色,叹道:“曾师兄,若非当日我们共赴塞北,或许今日我们都还是好同门,好……”
怪人厉声喝道:“你住口!谁认你是同门,你这假仁假义之徒,当年不是你花言巧语哄得那老家伙高兴,他怎么会将我派的绝技教授于你。”声音嘶哑凄厉,恰似鬼哭狼嚎一般。这时天色已晚,晓月初上,门前清风吹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凉意。刘致远身上不禁一抖。
狄浪黯然道:“师兄,我知道你恨我”他话未说完,怪人已接口道:“不错,我恨你,恨你们所有人,你们在战场上抛下了我,害我被异族所擒,过了十多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所幸苍天有眼,让我逃了出来,得以向你们这些背弃盟约,出卖同门的家伙清算旧账。”
狄浪低头叹道:“当时情势逼人,为了其余师兄弟着想,师父只好下令撤退,我们后来也悄悄去赤哈国找寻过你,却……”话未说完,狄浪忽然仰面倒了下去。
原来那怪人趁他说话分神,右手向着他微微一抬,月光下一篷乌光闪过,刘致远暗道:“不好!”却已为时过晚。就见
曾姓怪人一声怪笑,大步向他行了过来。刘致远心道:“虽然我打不过你,但要拼命,却也未必就输给你了。”咬牙要就与之一拼。
转瞬间,那人手中软剑已毒蛇一般缠了上来,刘致远手中没有兵器,只得以一双肉掌应战,但哪里是这曾姓怪人对手,数招之间便被迫得手忙脚乱,逼到了墙角。刘致远现在身上衣衫已经破了几个大洞,身上血迹斑斑,头发散乱,样子狼狈。那人却不急于杀他,仍是不紧不慢的一剑剑刺下来,却将他的去路封得死死的。
刘致远状若疯虎,双眼已是血红,他口中“嚯嚯”作响,不守门户,只是上前抢攻,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但结果就是身上不时又多上处剑伤。那人完全占了上风,他一点机会都没有。
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有人正高呼:“刘总捕头,狄大官人,你们可在?”亮光点点自树后闪现,可见人影闪动。
刘致远心里一喜,却无暇回话,那人听见有人要过来了,手上加力,情势急转,刘致远已连还击之力也无,他本就存了拼命之念,不顾胸前门户大开,趁着那人一剑刺下之时,飞身就扑了上去。
那人本已见他招法凌乱,动作迟滞,不防他有此一变,倒被弄了个手足无措。身子被撞得飞了出去。手中软剑也被撞落在地上。忙乱中他一肘击向刘致远胸口,刘致远只觉呼吸一窒,但立即死死抱着那人不敢松手。只觉那人拼命挣扎,不住扭动,力道大得吓人,终究激斗之后气力不足,被那人挣脱,被一脚踹到旁边。
那人从脚上的靴筒中抽出匕首,扬手就向刘致远当胸扎了下去。刘致远当此之时已是全身无力,眼见那匕首雪亮亮的向自己扎下,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闭目等死。但听“噗”的一声,刘致远心道:“完了完了,想不到今日命丧于此。”但觉得身上有重物压下,微觉奇怪:“难道人死时便是这样?”又觉不对,于是急忙睁眼看去。才发现原来曾姓怪人竟然死了,身子被一柄长刀贯穿,那刀尖距自己小腹不过一*离,真是险之又险。
刘致远抬眼看见狄浪正站在一边,手扶桌角,口中不住的大喘,心知狄浪又救了自己一次。虽然他极想站起来,却没力气去推身上的死人,只好就这么躺在那里,当他目光与狄浪相遇,二人不禁笑了起来,先是无声,后来均是放声大笑。一直到那些找寻他们的人走进屋里。
十月廿九,天色变得阴沉了些。
明月楼里,刘致远与狄浪相对而坐,刘致远向他敬了一杯后问道:“这案子已算是破了,不过你还要随我衙门里认尸去,此外我还有些事想问你。”
狄浪笑道:“问可以,先把这些酒都喝完了再问不迟。”言毕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刘致远见他不说,便也不问。二人之后尽是谈些江宁府里的趣事,谈笑之间,桌上的酒已是一扫而空。
刘致远大声招呼着:“老板,再上些酒来。”
“要烧刀子!”刘致远大声补充道,话声刚落,但听“砰”的一声,一坛酒砸在桌子上,刘致远看了一眼送酒来的人,呆了呆,摇头道:“可惜,可惜了,唉。”听他叹气,狄浪便问:“怎么?”顺着刘致远目光侧脸看去,却是老板娘正恶狠狠盯着自己瞧呢。
狄浪苦笑道:“可惜什么?”
刘致远悄声道:“如此俊俏的小娘儿,却偏生是这样的凶神恶煞,怎不可惜。”他却不知,昨日里狄浪已经把人得罪下了。狄浪却已经顾自倒酒喝了起来。老板娘恨恨的跺了跺脚,行了开去。刘致远笑道:“想不到这风liu债倒是狄兄你惹上的。”
狄浪也不说话,只是苦笑喝酒。刘致远陪他喝了两巡后,狄浪才开口低声道:“你可听说过秘营?”
“什么?”刘致远一听到“秘营”这两个字,两眼圆睁,脸色变了又变,身子向后一倒差些跌到地上去,仿佛这两个字有什么令人恐惧的魔力一般。狄浪看他面上表情,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即然你知道,想必你也不会倒处去乱说。我更可以放心告诉你了。”
“不过,”狄浪的眉毛皱了一下,“这里不太方便。”他说完端起手中的碗,仰头饮尽碗里的烧刀子,一张脸已经变得通红,但眼里却闪着亮光,恰以天上的星光一般。刘致远手有些抖,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些,但无济于事,终于“啪”的一声,手中洒碗还是落在了地上,他颤声道:“狄兄,可是大内,嗯”他环顾左右,声音又小了些,细如蚊蚋,“那个,你晓得的。”狄浪嘴角咧了咧,缓缓的点了点头。
刘致远一下来了兴致,手指沾了些杯中残酒,在桌上写道:“帖布尔汗,十年之前?”狄浪笑着点点头,刘致远正待再写,却被狄浪一把将手按在桌上。
原来那老板娘又走了过来,要收拾落在地上的碎碗。刘致远摊开手掌在桌上一抹,字迹早已不可再辨。他向狄浪一抱拳,道:“喝酒!老板娘,你来得正好,给我再拿个大碗来!”他心中十分激动,想不到自己相识了三年的好友,竟然是个大大的英雄,当真值得大浮三白。
狄浪却对刘致远道:“你可还记得我家中那幅中堂?”
刘致远略一沉吟,道:“当然记得,那可是狄兄所做,意境深远,笔力深厚,实为佳作。”狄浪一摆手,道:“马屁什么的就不要拍了,上面题的两句话可还记得?”刘致远一脸愕然道:“这个嘛,倒是不记得。”却见狄浪信口吟道:“天地独孤一飞鸿,江湖飘零一过客。”刘致远心里暗想:“不知此话何来,我可看过不知多少回,也不见上面写有半个字。”
老板娘正取了酒碗走过来,听到这话,心里微微一动,心道:“他这话莫非竟是对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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