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下的干草还没坐热乎,牢门就开了,又来了一位将军,牢头忙不迭儿地哈腰,“小人不知刘大将军要来这儿,有失远迎,恕罪,恕罪!”“罗嗦,我又不是去你们家,远迎什么呀!刚才抓进来那俩人呢?”刘将军让他在前面引路,李云耳语道:“原来是柳折,还是用的这张脸,你说他是不是来放我们走?”“想得美,咱们就要带上项圈了。”“带什么项圈,又不是~~”
“牢头,这两个人我认得,”“唉哟,原来是您的朋友,小人这就把他们放了!”“慢来!他们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雌雄大盗,只有铁链才锁得住,他们犯的案子我都熟悉,锁好了就带到我那儿,我要慢慢烤问!”刘思文转身离去,李云佩服徒弟的先见之明,“堂堂屠龙帮的帮主没理由会生个傻儿子嘛,瞧着吧,麻烦找上门了。”张三就是愈夸愈有表现欲的那种人。
刘思文把闲杂人等赶出大堂,地上捆着两个粽子,“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不是跟你们说了嘛,蒙古兵全撤走了,还非要去看!现在好,你们就吃一辈子冷饭吧!”牛皮面具遮不住他脑门儿上的青筋,“我说,柳,刘大将军,你是要我帮忙吧?大家都挺忙的,有话就直说吧。”迫于两百斤铁链的重量,张三和李云只能和他卧谈,刘把一叠儿银票放在他眼前,“看见没?这是五千两,你帮我做件事,钱就归你。”“我不答应呢?”“灭口呗!你第一天跑江湖啊,这还要问?”
且说刘雨依带着徒弟去了洛阳,一路俱是成批逃难的百姓,满地都是结队要钱的乞丐,师徒俩节衣缩食,省下钱来救济了难民,自己啃着苞米面儿的窝头挨到洛阳,这里仍然是那么多的亭台楼阁,人气就大不如前了,谣言在天上乱飞,民众在街上乱跑,从此往北就是难民的发源地。
城里的弃屋多的是,挑了个比较干净的,刘雨依吩咐道:“玲儿,你到附近转转,看见谁家不要的被褥就拾回来,为师去找个熟人,一会儿回来。”人在异乡,最忌夜行,掌灯时,尹玲升起炉火,担心师父的安危:“天黑还不回,或者出事了,或者与熟人相谈太久,是了,从杭州一出来就奔洛阳,可能不只熟人这么简单。”“一个人叨念什么呢?”“啊!师父,您回来啦!”刘雨依整理好徒弟微乱的秀发:“走吧,跟我去见个人。”她今天女人味儿特浓,尹玲觉着忒稀奇了,跟着师父来到城外的凉亭,丰盛的酒菜摆在石桌上,边上坐着位老人,六十来岁,锦衣华服,望见她们,下意识地站起,张大了嘴巴发出“呵呵”的响声,尹玲小声问:“师父,他发病了么?我去帮他找个大夫吧。”刘雨依停住脚步:“玲儿,过去吧,他是你父亲。”
看她那严肃劲儿,不是玩笑,尹玲打记事儿起,就没有父母,只有师父和师姐师妹,猛然间冒出个大自己四十来岁的老父,这跟天上不下雨改下火球具有同样的杀伤力,一时间百感交集,既埋怨当爹的这么多年来不见自己一面,又感谢老天给了个机会能和生父团聚,木木然投到老头儿的怀里失声痛哭,想起了天上的仇香,河里的张三,还有不知所谓的李湘玉,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一股脑儿用眼泪代替了。当晚两人就跟老头子一块儿住在了王府,她老爸就是朱达昌,父女俩说了好些话,天亮时,尹玲睡了一个时辰,又去找父亲。即使是别院,也还很大,一刻钟后在花园里发现他正和师父谈得火热,手拉着手,肩挨着肩,尹玲红着脸偷听,“你就别走了,跟孩子一块儿住下吧,现在苛化邢已经对我构不成威胁了,你要是还担心,我就先把他结果了!”“铁指门的人不会罢手的,这个节骨眼儿上我不能给你添乱,十几年都熬过来了,还是等局势稳定下来再说吧。”朱达昌有些讶异,“原来你在担心铁指门,这个小门派能有什么作为?”“你只知道铁指门有些厉害的杀手,却不知道它不像灵宵门屠龙帮这样的大帮派,他们用刀只为了生存和杀戮,反正我在万花门已经躲了这么久,也没被发现,等你腾出手来,再想办法不迟。”“唉,雨依,你我二十多年的夫妻,倒有十七年不得相见,是我没用,保护不了你和玲儿。”
刘雨依抚着他的胡子,“别自责了,当初咱们分开,我本打算去万花门避避风头,没想到之前已经怀了你的骨肉,更没想到你竟做了王爷,还改了姓,好在你没忘了我~~”尹玲在梦里也没经过这种事情,更加难以理解一向以绰号冷面观音为傲的师父居然这么肉麻,现在要改口叫她“娘”,说有多别扭就有多别扭,趁着老夫老妻叙别离,回房洗漱顺带整理心情。之后尹玲跪在师父面前,问她不同意母女相认的原因,既然女儿都知道了,刘雨依讲述了十多年前的恩怨,当时她是个将近三十的女侠,比丈夫周达昌小十六岁,苛化邢跟她是世仇,他请了铁指门帮忙,弄得夫妻二人各奔东西,她混进了万花门,几年之后仗着一身武艺和过人的见识,继承门主的位子,周达昌寻妻途中救了出外游玩的皇帝,被救者赏识他的忠勇,赐他国姓,接着他又立功无数,凭着脑袋灵光,终于抓到机会被皇帝收为义子,由于小人进言,这位义父认为他野心太大,贬他去守皇陵,朱达昌岂是易与之辈,看清了朝野上下只有那位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能登大宝,费尽心思和他拉好关系,待得先皇驾鹤西去,自然脱出牢笼,后又娶一妻,得两子,刘雨依费尽心血终于查到丈夫的下落,听说已经娶妻生子,以为他忘却旧情,虽说心灰意冷,可又不能让女儿没有父亲,终于决定来见他一面,于是乎~~。
又到晚上,“娘,好不容易合家团聚,就别走了,怎么说也得一起过个年啊~~”尹玲抱着老妈的腿,“玲儿,你要记清了,我们做人要讲信用的,出了口的话是不能收的,还有,你过年就十七了,娘还没你这么大就去走江湖了,以后不准撒娇了!~~哎?该不是你老爸叫你来劝我吧?”尹玲瞒不住,还死撑着不承认,刘雨依受不了女儿的折磨,“你的师姐妹都等着咱们呢,过了年我们还回来。”尹玲很高兴,刘雨依白了一眼后窗,“脖子都入土了,还像个孩子!”朱达昌就在外面偷听:唉,早知她这么精,当初不如娶了隔壁村那个傻妞儿!
腊月二十,柳折第N次和李云共进晚餐,席间连喝了五坛酒:“李姑娘,现在在长安每顿都有佳肴入腹,可不是人人都能得到的,就算我市恩给你,能不能和你聊聊?”李云拭了拭嘴唇,“刘将军禀退左右,又喝得这么醉,接下来的话必不能为外人道,我若听了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吧。”柳折趴在桌上半死不活的,“少唬我!你根本就不是怕事的人,喂,你说,张三真会回来吗?”“会,你的事他一定办好,多余担心。”“嘿嘿,我是替你担心,那小子明摆着是个市井无赖,你以为他真会为美人搏命?”“~~柳公子,虽然你认得许多江湖的人,官场的人,但你真的很像我,少有知己。”
柳折支撑着站起来,手指李云,大吼道:“和你一样?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说我?!”“看来,你已经融入角色了,你最重视的东西很快就会得到,当然也会失去其他人觉得珍贵的东西。”看她不为所动,自己站不稳,重又坐下:“我跟别人想的不一样,人嘛,这辈子得选一件最重要的事,把它办成了,其它的全部丢掉也无所谓,你呢,你怎么看的?”“说过了,咱们一样,我原以为我心里只有剑,不过,最近发现它已经不是剑了。”“嘿,这么说,我们感受寂寞的同时,也会得到追求目标的幸福,那,你一定也肯为它付出性命,既如此,何不一死了之,免得他受我威胁?”李云摇摇头:“这种交换方式,他不会同意,你也知道,他很呆。”“那小子是个混蛋!!本来我活得好好的,也早知道有个丫头喜欢我,可我哪有功夫谈情说爱,他临走时告诉我说她死了,~~我怎么就觉着好空啊!!!”柳折边喝边抹眼泪,像个孩子,李云陪他坐到天亮,朝廷的军队早已到了,虽然蒙兵退却,汪时劲为了保持兵力,仍然固守长安,并不出击,时间过得散漫,也不缺他一个副将。
张三骑马到宜昌,然后坐船去汉口,再换马至杭州,随行的两个小校一高一矮,高的叫大个儿,矮的叫小个儿,快马抵达宜昌,不作停留,直接了上了江船,张三站在跳板上,回头看看两个跟班儿亦步亦趋,“两位大哥,咱们先说请楚,我现在是你们少帮主的身份,我的话你们要听,而且必须服从,明白吧?”小个儿打哈欠,大个儿掏耳朵,一个看水,一个望天儿,只当蚊子放屁,张三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我上茅厕时你们别再跟着,总得留点儿隐私嘛!”大个儿隔着小个儿拍拍他肩膀,“唉,我们也是混口饭吃,大家都不容易,相互体谅些吧。”小个儿把头上那只胳膊扒拉开:“别愣充好人!上回那批货,要不是你多管闲事,根本不会丢,咱也不会被人瞧不起,这一回,就是把他攥在手心儿里,事儿也不能办杂了!”转头使俩牛眼瞪住张三:“小子,听清了!你要见的都是大人物,倘若露出半点儿马脚,我们哥俩儿立时废了你!快走!”张三驯服地上了船,再不唧唧歪歪。
船行两日,张三躺在甲板上感受暖阳,摇橹的忽然扔了家伙,大呼奔来,众船客都跑到船尾,见一截枯木乘风破浪,上面立着位少年,丰神如玉,玉树临风,风liu倜傥,傥~~木头把船撑出个窟隆,这少年双膝微曲,直拔起三丈高,刚好踩着船沿儿,向张三轻轻一笑,后者道了声险,好在自己不是女人,“这位是柳少帮主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本以为你继承了令尊的衣钵呢,看你的内息才知道是另辟蹊径啊!”
小个儿闪身出来:“小兄弟,我们少帮主不会跟你一般见识,别找不痛快!”少年抱拳当胸:“不好意思,一见到鼎鼎大名的柳少侠,礼数都忘了,在下姓秦,双名落星,江湖上初露头角,听说柳少侠要去杭州赴约,我也想凑凑热闹,不知是否有幸同行?”本着少一事不如多一事的多揽闲事精神,张三抢在两位保镖前面答应他。将到傍晚,一票水贼来光顾,分着三叶扁舟把大船围住,三十多人俱蒙着面,跳上船来。这一带江面上都是求财,向来不伤人命,有经验丰富的船客,也就是被劫过数次的,好心提醒身边儿那些惊讶的脸不要逞英雄枉送性命。
为首是个健壮的人物,隔着布能看出来是国字脸,空手不拿兵器,身后的家伙寸步不离,一双环眼左右观瞧,生怕有人偷袭似的,张三觉着他颇为紧张,很是有趣,多看了几眼,这家伙恼了,“瞅什么瞅!小心爷爷挖了你的眼珠儿!”瓮里瓮气,把张三吓了一跳,往后挪了两步,想想鼻炎的动静比较特殊,原来是卜忠,那打头的该是他哥哥卜信了,哥俩儿从山贼跳槽作水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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