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又紧了紧腰带,每次跟流氓乱砍时就会这样,“是我太紧张吧?也许李飘摇只是想借我的长相跟大家开个玩笑,”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安慰性解释,理所当然的,止不住乱抖的身体,“事发前就能准确掌握峨眉派的时间,地点,人数,很希望他是个半仙儿,那就不必利用我了,可惜他不是,所以还是利用了我”张三狠狠吸一口气,指望着时光倒流,“神啊,救救我吧!”大步迈进破庙,昨晚开始就躲在树上的仇香和尹玲佩服他的勇毅,大概是没看清那两条颤颤的腿。
破庙的两扇门板只剩半片晃晃荡荡挂在框上,进得门来,半尺长的杂草配着青色地砖,也辩不出哪儿是蟋蟀的老窝,只有一间房子,青苔上了墙,门前三级台阶,轻风吹着破破烂烂的窗纸,让这不大的小院儿添了点阴寒。张三努力感觉着周围,身后十丈远模模糊糊有生命的气息,那是尹玲,她身边的仇香就无法感知,除此之外,查不到大过蚂蚱的动物,“可能还没来吧”脚下不停,直走进屋。
里面光线暗些,恐惧心理作祟,张三转头回望,不幸料中,有人站在门口堵住了退路,这人走近两步,张三陪了笑脸:“哟,敢情是李府的大哥呀,您近来可好啊?”“好说,我叫李七,张公子别客气。”李七笑咪咪的,张三身后响起尖尖的声音:“小子,李老哥交待你的事儿办完了吗?”张三骇然看去,苛化邢的大秃头就在三丈远处,离自己这么近都无法察觉,难怪那俩丫头吃不消了,“做好了,李员外说的话我都做到了,他老人家不来么?”
李七接过话,“家主有事在身,不能来,”张三道:“李大哥,小弟的两个朋友现在何处?”“别急别急,张公子,你可曾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吗?”看他微一愣神,李七解释道:“是这样的,如果你告诉了别人,那么就得再帮我们跑一次腿儿,当然,这次会有很丰厚的回报,不但锦衣玉食,享用不尽,就算加官进爵,也是有可能的,如果你没跟人说过,我们立刻安排你的朋友跟你见面,”一张长脸紧贴过来,“你,说过吗?”张三想:要是这辈子不愁吃喝,美女银票大把,还真是不错。看看李七衣着朴素,怀疑他的诚意:这么简单就给我好处,骗人的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大哥,您别逗我了,那么重要的事儿我哪敢跟人说呀,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我怕无福消受了,还请您帮帮忙,让我跟朋友们见个面儿吧。”
“当真?”“真,千真万确,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骗您啊!”李七绕到苛化邢身后,从地上抄起个包袱,走回来放在张三手上,“打开吧,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们。”鼓鼓囊囊有十多斤重,像是银两,“李大哥太客气了。”张三解开包袱,两颗人头滚落尘埃,正是罗五和刘林,接着看见李七的微笑和远处苛化邢一脸的漠然,小腹上大概是中了一掌,还能感到脊背撞上土墙,然后就不知道了。
再醒来时是蓝天白云,耳朵里的哭声弄得心痒痒的,略一动弹,全身的骨头都在叫疼,张三发现自己还躺在刚才的院子里,因为不想被人发现,眯起眼睛慢慢转头,然后,看到了尹玲,胡乱坐在地上,右臂高举向天,左手掐着剑决放在腰间,背向着自己,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哭,张三把眼睁大一点儿,尹玲前面四五丈远是仇香,再隔两丈该是她的双腿,被人拦腰斩了,张三奋力坐起,庙门处李七趴在地上,身下一大滩血,房子里还有个人,躺在地上。仇香是救不活了,张三见尹玲的模样,大概是被人点了穴,不去理她,手脚并用爬到屋里,鲜血涌出喉咙,紧喘两下,抱起地上躺着的,“大哥!钱大哥!你醒醒,醒醒啊!”
钱猛的黑脸透着青紫,醒转过来,咧嘴一笑:“嘿,你小子~~命真大!”张三扶住他,钱猛顺了口气,“别以为我是来这儿救你的,我只是不想食言,”钱猛坐了起来,精神竟然好转。“大哥,你别说了,好好休息,我去找人来!”钱猛拉住他,“我等不及,你还记得峨眉之约吗?”看他点头,“另两件也交待给你吧,第一,你要名正言顺地娶她,第二,不准让她报仇。”张三着急,“我知道了!我背你去见大夫,来,上来!”蹲着转过身,却等不到钱猛伸手搭肩。张三哭了。
五十里外,苛化邢实在走不动了,不管后面有没有人追,一屁股坐在地上,秃头上反着红光,不知道是谁的血,用手捂着肚子上的血窟窿,那是黑大个儿的三根手指戳的,想想真是后怕:那身皮肉,把自己苦练二十年,专破铁布衫的蜂尾针都挡了出来,要不是他来时就负着伤,哪还有机会跟他对拼内力啊。秃头的右手又去摸后背,尺长的剑痕,两根肋骨清晰可见。
“师姐伤了苛化邢,自己也被李七杀死,我也被他点了后顶穴,后来的那位钱猛大哥杀了李七,又跟苛化邢动了手,最后他俩比内力,都负了伤,苛秃子就逃了。”第二天傍晚,尹玲哭完了师姐的坟,跟张三简述事情的经过,“好在前天我们帮你疏通过经脉,虽然只有几天的效果,却让你逃过一劫,李七的武艺比师姐还强一些,你中掌不死,靠的就是那一点真气吧。”张三看着夕阳西下,问她何去何从,尹玲有些无奈:“我报不了仇,只有回师门,你呢,打算去哪?”张三沉默半晌,“我送你一程,然后就去找玄静。”“玄静?就是钱大哥的妹妹吗?”“恩,我还不知道她在哪,想来不那么容易找到。”尹玲对他的回应不太满意,“你不打算报仇吗?”“凭我的能力,现在做不到,但我一定会做的,总有一天。”在他眼里,似乎有仇恨以外的东西。
十月三日,有点儿冷,张尹二人在湖北荆门分手,临别时,张三问仇香生前还有什么愿望,尹玲犹豫一会儿,“人都不在了,说出来也无妨,柳折是师姐喜欢的人,要不,也许就不会管你的事,也就不会~~不会~~”还是哭了出来,跟张三一起长大的兄弟一个也没剩,每次发丧时听来的劝慰派上了用场,待她平静,两人互道珍重,在他看来,这十六岁的小姑娘,少了分朝气。
虽然阎王丹的残余药力没发作,可也不敢保证哪天就来,再加上中蛊,内力反噬,天晓得几时会暴毙而亡,张三到酒馆浇愁,雅座上要了大鱼大肉,甩开腮帮化悲痛为食欲,酒馆里人声鼎沸,隔壁的几个粗豪汉子划拳行令,大概有些醉了,一个叫嚣着要去砍人,旁边人劝他:“你那妹子总得出门,姓刘的也算是有点地位,你就当招了个妹夫嘛。”这个酒劲上头,一把拎过说话的脖领儿,“陈六!你他妈少装好人!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要不是你,他会认识我妹妹?!”陈六力气不小,推开他的大手,“哼!葛豹,你别不识抬举,知道刘捕珠是什么人?那是江护法眼里的红人!咱们这么多年兄弟,我才给你这个机会,换了别人,还高攀不上呢!”葛豹无语,陈六一脸得意,拿过桌上酒杯一口闷掉,旁边几个人七嘴八舌做和事佬。
葛豹只闷声灌酒,一群人吃喝完,东仨西俩各自散去,陈六见没有别人,跟在葛豹后面给他赔不是,甚是诚恳,葛豹摇摇头:“这回就算了,以后可别在后面阴我了。”陈六目送他行远了,心安理得,一步三晃也走了。玄静一时半刻也难找到,张三决定跟着看看热闹,远远缀在葛豹身后。来到偏街的一个独门独户的院落,葛豹耷拉着脑袋推门进去,张三绕到房后凝神细听,里面有三个人,一个是葛豹,还有个女子,似乎没什么武功,另外一个气息悠长,内功深厚。
葛豹低声道:“我看,照先前的计划行事,就当我没认识过他!”一个男人的声音:“虽然他救过你的性命,也难保不是有所图谋,葛兄已经给过他机会了,既然他死不悔改,就照昨天约定的做吧,你和婵妹快收拾东西,三天后十里铺见。”女声:“狱哥,你要多加小心。”听到此处,张三悄悄爬上右边的房顶,房门吱呀了一声,三个人走出来,脖子马上发凉,“龙狱?”
旁边的女人大概是叫葛婵,穿着朴素,模样周正,脸上有些憔悴,龙狱要走时,被她紧拉着胳膊,“婵妹,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们该多留心才是。”兄妹俩送走了龙狱,葛豹问:“妹,他真会帮咱吗?”“大哥,我信得过他。”“可是你现在~~”葛婵扭头跑回屋,葛豹赶忙跟去,见妹妹在哭,只有柔声安慰,张三听着心烦,坐在房上开始啃牛肉,过一会儿,哭声依旧,葛豹来火,“我去剐了那厮!”就去墙上取九环刀,妹妹止住眼泪,“哥,别去,不急在一时,咱们还是快点收拾吧。”屋子里值钱的东西不多,葛豹只把金银放在包里,“别怪哥说,龙狱有些名头,只怕~~”“不,如果他嫌我不好,就没必要再来找我了。”
直到二更天,兄妹俩偷偷摸摸出了城,天黑的关系,张三只跟在十丈左右,走到天蒙蒙亮,俩人在破庙落脚,在地上铺了干草,葛婵疲累,径自睡了,葛豹半睡半醒,守护在旁,张三觉着无趣,人家的事儿,自己跟着瞎掺乎什么,正想离开,庙门处传来脚步,听着有五六个人,有一个还在说:“附近就这一个藏身的地方,肯定在这,错不了。”葛豹睁开双目,推醒妹妹,让她待在里面,自己闪身出来,张三扒在短墙上,看这边好戏快开场了,打起精神仔细观瞧。
为首的四十来岁,面白无须,腰里一口单刀,六个人都是官差打扮,这人掏出腰牌,扔给葛豹,“在下荆门捕头雷晨君,只因追凶到此,有所叨扰,希望朋友别计较。”葛豹上前把腰牌递还给他,“原来是雷捕头,小的葛豹,和我妹妹借这小庙休息一下,您深夜办差,辛苦为民,我们老百姓都称赞您哩。”雷晨君很是得意,“哈哈,好说,吃了皇粮当然要为百姓办事嘛,对了,葛兄弟,不知你是何时来到此处?”葛豹寻思要是说刚来一会儿,大半夜放着觉不睡,还要赶路,惹人怀疑,可要说早就来了,又怕已经被这捕头抓到行踪,撒谎麻烦更大,犹豫了一下,“回雷捕头的话,小人是刚到一会儿。”雷姓捕头“哦”了一声,似乎是听懂了,又问他为什么深夜赶路,葛豹加回答老家有变故,所以如此,说话间后面五个捕快不动声色,脚下逐渐移动,已经把他围在中间。
葛豹两边看看,“雷捕头,您这是什么意思?”雷晨君拔出单刀,双目圆睁,“葛豹,我经常看你在赌场进进出出,没想到你竟勾结江洋大盗,说不得要跟我回衙门走一趟了,弟兄们,上锁!”话才一半,两条铁锁套向葛豹,另三人空着双手抓上来。四面受敌,避无可避,葛豹把九环刀使了个圈法,几个人都没兵器,只有后退,雷晨君和他硬碰一回,冒了火花,葛豹意在退敌,加上功力不如对手,九环刀被震开,雷晨君顺水推舟刀尖划向葛豹,后者看准来势向后退出一尺半,再拧身朝着抓铁锁的连人带刀猛力刺出,刀作剑使,去势甚猛,前面的人只有侧身让路,雷晨君料定他会转身,手臂依旧前伸,腕子一翻,内力吐出,单刀脱手,射向葛豹背心。
葛豹脚步不停,听风辨位,九环刀平贴身后,将单刀挡住,再滑到身前左右开弓,六个人竟然围不住他,只几个招面,葛豹已经回到紧张的妹妹身边。张三觉着虽然打得精彩,跟以前看过的相比却慢了许多。雷晨君收回单刀,“葛兄弟好身手,不过你带着一个人是逃不掉的,不如束手就缚,也免得大家出一身臭汗。”葛豹道:“要我去衙门?可以,不过雷捕头,你要给我个合适的理由,光凭你说我勾结匪类,我就不服!”“葛兄弟,你是灵宵门的人,做出杀官抢银的事也不为过,何必要躲躲藏藏呢?至于你妹妹,似乎跟这事无关,只要你肯跟我去说理,我们绝不为难她。”张三想起那个记名的先师也是灵宵门的人,看来要是出手就得帮葛豹了。
“既然知道我的根底,不如通融一下,将来见面也好说话啊。”葛豹的攥刀的右手又紧了紧,“我是公门中人,身不由己啊,葛兄弟不想跟我们走,那也只有再切磋切磋了。”雷晨君一脸的歉然,葛豹前跨几步,拱一拱手,道了个“请”字,雷晨君示意手下人不要动,独自来会葛豹,两人刀来刀往,战成一团。张三伸手去裤子里拿弓,突然惊觉背后有人,大概在四五丈远的距离,回头的一瞬间,这人已经来到身后,伸手点向前额,他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用力向侧滚出,绷起每根筋,终于跑到庙门前,仅仅七丈远,在他看来不比长城短。后面那只手如影随形,堪堪抓到他的发梢,苦练十几年的懒驴打滚再显神威。
院子里两人住了手,大家盯着这个皮球式出场的人物,因为这种距离竟没察觉他的存在,都立在那儿估量他的功力,哪知道这位“高人”身后追出一年轻人,连发三招就把他掀了个跟头,一群人相顾骇然。;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