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地狱（1 / 2）

第一章入地狱

黝黑的平顶房在城市的最外围，土坯的围墙让房子看上去破败不堪，有风吹过的时候，黄土能刮起好几层楼那么高。

整座城市呈现出长方形，四周都有军队驻扎，东面尤以重兵把守，不仅在人数上较其他方面有绝对优势，更有重型工事存在。巨大的弓箭、燃烧不息的紫色篝火密密麻麻地排在高耸的城墙上。

也许因为战争过于频繁，医院建立在了东北面的城墙根处。一开始小美并不知道这就是医院，但是一个受伤的人——抑或我们称呼他为一个受伤的魔鬼更为贴切——被其他人匆匆忙忙地从紧挨着东南面城墙根处的一处更加壁垒森严的神秘处所抬出，风风火火地送到了东北面。其间穿过了一个巨大的花园，那花园大到小美站在城南的小山上看得清清楚楚。花园的面积甚至与城市中心偏西方的一处豪华居所的面积相当，小美猜测，那居所应该是她的父亲——死神、或者她的叔叔冥王、或者那个她从未谋面的爷爷——阎王的住所。

豪华居所的两侧各有一个较之稍小的四合院，这两座四合院比其他建筑来得严谨而宏大，青黑色的围墙庄重而森严，油亮的黑色房顶更彰显出王者之风！而那大花园则将豪华居所和东面的工事连接在一起，花园两侧布满了错落有致的房屋，这些房屋都比城市外围的平顶房漂亮，因为他们几乎每幢房都有飞檐。

在豪华居所的西方和两个四合院的西方还有些房屋，从外观上不好判断他们的用途或者主人的身份。

小美不愿再看下去，整个黑漆漆的城市和头顶盘旋的乌鸦以及另外一些她叫不上名字的怪鸟，让她对这里感到愈发的不悦。

就算圣域处于干枯的隆冬季节，就算所有的生命都隐藏在白雪下面，那里也依然给了小美温馨、恬静和蕴藏生机的活力。而这里，卷着黄土的风带来的全是哀怨、激愤、仇恨、刑罚和尸腐的味道……

“我们只住一段时间，如果不适应，马上就走。”那个金发男人的冷漠声音再次在小美耳畔响起，似乎对于眼前的这一切，他早已司空见惯，而事实是他从未来到过地狱。他至多曾经跟小美一起在那条更远处的黄泉的支流畔徘徊过。

小美抬头看看站在旁边的丘赫，这个在战争中变得伤痕累累的男人，同时被历练出如不死鸟般顽强而冷漠的生命力。

丘赫的眼光投向了更加遥远的西方，小美知道，他想家，他想带她去那个没有战争困扰的西域。那里有和蔼的人们和清澈的天空，还有一个爱着自己的人陪在身边……

“殿下，”在他俩的身后，另一个声音从语气里透出了一股下人的味道。“时辰不早了……”

“死人来报道的时候也分时辰早晚吗？”小美很不客气地对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苏果说。她对苏家唯一的感激就是苏弥生下了丘赫的母亲，而苏拉的忠诚让慢慢变得和丘赫一样冷漠的她几乎失去了最初的那一丝感动。至于苏果，她谈不上嫌恶，但总不会觉得喜欢。

忽然，空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鸟鸣！那声音如利剑般穿透了毫无防备的小美的耳膜——小美吓得一激灵，因为那声音她非常熟悉，不仅是她，还有不远处的那个叫雷诺的天使。他们同时抬头向上看去，紧接着马上向对方投来询问的眼神，然后从如此一致的询问中得到了相同的结论——空中那个有着能遮天蔽日的翼的大鸟，就是当初夏伊娜和雷吉的坐骑，是把雷诺掳进天使军营的那只幸存的山鹰！

“那……那不是……”小美还是不敢相信地问着雷诺。

“肯定是！我坐过他……但他是天使的坐骑呀！”大大的酒窝在天使雷诺的脸上刻出清秀和温柔的痕迹。

“天使……天使的坐骑会降服于魔鬼？”小美觉得自己的问题太不可思议了，她把询问的目光转向了雷诺旁边的另外四个人——张载生、天刹、姚远、姚瑶。

“难道说……当初不是天使让山鹰去掳走雷诺的？”长着蒜头鼻子的姚瑶轻声问她的表哥姚远。

“你怀疑是死神？你怎么可以怀疑死神？别忘了，我们可是怹从深水潭里救出来的！一只鸟在这儿飞过，能说明什么问题？何况天使的坐骑飞在地狱的天空，这是绝对不可能的！”长着古铜色肌肤的姚远喝斥着他的表妹，而他之所以如此大声，不仅因为他的表妹怀疑了他最尊敬的人，更多的是因为载生和天刹在圣域之战中与麦恩为敌。

载生和天刹迅速躲开了姚远和小美的目光。

载生知道，为了小美，他背叛了麦恩，也曾经抛弃过姚远和姚瑶。也许这世上唯一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生命代价的就只有身边的天刹和已经死去的米娅了。他不愿看到从深水潭出来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地死去，他们的生命跟小美是息息相关的，却必须为了能够让更多一个人活下去而牺牲掉一些人的生命。他们总共只有10个人，已经死了一半了，而活着的人都想继续活下去，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为了别人能够生存而死去的牺牲品。他们都只有一半天使血统，没有无私到可以为别人付出生命代价的伟大境界！

“怎么不能怀疑他？”丘赫的声音像来自另一个世界般，冰冷的眼睛像能冻住身边的一切。“你们不都站在这儿吗？有哪一个是魔鬼？”

这话可引起了众怒，不仅姚远气得想抽他，连载生和天刹都朝他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丘赫，我尊敬你，喊你一声‘大人’，别忘了，是谁让你有了今天的成就？”姚远叫嚣着就要跟丘赫动手，天刹和姚瑶赶紧上前拉住了他。

丘赫轻轻“哼”了一声，把脸转向了远方——一队死人被几个小鬼用锁链锁着锁骨和脚踝，经过院方的山梁，拉去什么地方。

简短的谈话一时陷入了僵局，所有人都各怀心事地保持了沉默。小美不愿意用窥心术去探查每个人此时的想法，她觉得这时很不道德的侵犯隐私的事情，虽然这并非她本意。而且，如果通过这样的办法能够让她结束这两年来的逃命生活，并让大家都过上哪怕穷苦艰难的生活，也能保全性命的好主意，她很乐意使用这一魔鬼的特权。

不是很大的风再次卷着干燥、腥臭的黄土在他们身边刮起，小美看到远处即将消shi身影的那一行人被小鬼用鞭子狠狠地抽打着，小鬼不时地叫嚷着让他们加快脚步——原来死人来报道也是要赶时间的！

“我们走吧。”小美不愿再闻这呛人的黄土，告知身边所有人，她想进入地狱的中心城市了！

听到这话，大伙儿像得到命令般，不声不响而齐刷刷地把斗篷上帽子扣在脑袋上，用挺立的衣领将脸挡住，只露出两只眼睛。

这死寂阴暗的城市，除了郊外的黄土和内部的大花园，剩下的全部都是黑暗。而向这个死亡之谷走来的小美和其他几人却有着非同凡响的艳丽——小美穿着的依旧是那大红的棉衣，丘赫的斗篷是银色的，雷诺的是纯白的，载生的是正红色，天刹的是亮黑色，姚远是水蓝，姚瑶是水晶紫，而正经的魔鬼苏果和这城市一样，是一身的黑灰色……

“立——正！”

随着一声响亮的口号，城墙上下的士兵全部立定站好，将手中的武器斜向上45度角，向从城里走出来的死神致敬。

从山顶下来的小美停下了脚步，她走在她的队伍的最前面，丘赫站在她旁边，其他人紧随其后。

小美仔细审视着她的父亲，面孔是清晰而熟悉的，跟她憎恨的叔叔冥王和她身后的载生有着至少8分的相像。小美现在说不好面对这张脸她是怎样的心情，小的时候，她曾经很向往能够和这张脸的主人一起嬉戏玩耍；开始逃亡后，她愈发地期待这张脸能够出现；而现在，在知道了她的父亲是多么自私而花心且无责任感的人后，她不知道这个爱着她、疼着她的男人，是否依然是她尊敬、喜爱的爸爸。

死神麦恩也一样，他的脸上挂着笑，挂着相当尴尬的笑：“小美，到爸爸这儿来，欢迎我的小公主到爸爸的家来！”麦恩张开了双臂。

风依旧吹着，但是城门口的黄沙少了很多。因为没有那么多呛人的黄土，小美拉下了盖住鼻子的衣领，脱下了带着白色水貂毛的帽子，用陌生的眼神打量着她的父亲。

“爸爸的家”，是呀，这里是爸爸的家，不是我的家，我的家应该在哪里？在天界吗？还是那所已经烧毁的房子？——小美这样想着。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但是周围却出现了一阵骚动——城门附近的魔鬼们纷纷围拢上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这是那个天使的孩子？”

“看上去还是像天使多一点。”

“长得可真难看，一眼就看出了杂种样！”

“真大胆，还敢带着这些人来到地狱，干脆送去轮回城，从新投胎好了！”

“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应该放到炼狱去！”

“天使这么龌龊的东西怎么可以来玷污我们的地狱呀？”

“就是，应该给他们动动刑！”

……

对于他们的话小美听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是很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人多嘴杂，她还没太听出头绪来，但至少她知道这些人对他们的到来没有多大的好感，这从他们的眼神和躲躲闪闪地窃窃私语中可见一斑。

就小美自己而言，已经很习惯被很多人围着批评了。无论走到哪儿，她的脸上就像刻了字一样地被其他人喊着“杂种”。她自然是不喜欢这样的称呼了，但现在也不那么讨厌了，毕竟这是事实，是她无论如何也逃避不了的血统！

但，总归被人骂不是那么太让人舒服的事情，小美的身体没有动，脸上也没有表情，她略显生气地转着眼珠，来回两次扫过对他们评头论足的魔鬼。顿时，魔鬼们没了声音——这眼神太恐怖了，跟她的父亲太像了！可以吞噬一切、对所有生命的逝去无动于衷的冷漠和残忍，没有欢笑也没有泪水，没有赞扬，只有些许责骂的眼神！

小美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生气了，而且看得出她脸上明显的变化；而不熟悉的人往往会被这幽暗锋利的、中邪般的眼神吓坏，就像现在第一次见到她的这些魔鬼……

小美的眼神让麦恩看了不知是高兴还是错愕，说实在的，他的确很爱这个女儿，但从没想过她要成为怎样的人。他曾经很想让这个孩子幸福地活下去，但是是成为天使，还是变成魔鬼，他没想过她的未来，她应该怎样才是幸福的。

就在城门口的气氛有些凝固的时候，有两件事几乎是同时发生的——

丘赫悄悄伸出手指，用他的四根手指轻轻捅了捅小美的后腰。他还是脑子挺清醒的，他不是载生，什么都知道，却乐意顺着小美的一切意思，她愿意发呆就陪她发呆，她愿意来地狱就跟着她一起来闯这死亡禁地；他也不是同行的剩下的那些人，他们往往没有什么主见，在这种时候也没什么想法和主意，只是听从并跟随着他们的领袖行事。他是丘赫，是西域的一方霸主，一个自尊、自负、自私、自恋的男人，是个脑子清醒的男人，他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发呆，换来的只是今后魔鬼们因为畏惧两个死神同时存在，而对他们疏远甚至转为暗杀，与其这样，还不如明枪明炮地跟他们对着干的好。

所以，他捅了捅小美，让她跟她的父亲说句话，让魔鬼们知道，他们是顺从地狱的。

而这样的小动作实在不起眼，除了小美谁都没有注意到。让大伙都吓了一跳的是，麦恩身边的一个年轻的魔鬼高声喊道：“拜——神！”

那声音一点都不亚于刚才喊“立正”的嗓门！这个糊涂的小鬼根本没看出现在的状况，只是一味地按照事先安排好的仪式，在麦恩张开双臂的时候，高声喊着“拜神”。

别说，这一声还真管用！魔鬼们抱怨着呼呼啦啦地跪倒在地，小美的眼神也恢复到原来的明亮清澈了。

麦恩见状，赶紧趁机紧走两步，来到小美身边，伸出手，准备将小美揽进怀里，搂着他的小宝贝到他颇为得意的老家参观一下。

正在这时，城里忽然响起了一个极其苍老的声音：“殿下！王！这样的不祥之物不可以进入地狱！你不要养虎为患！这样的杂种应该立刻离开这里！”

话音刚落，一个满头银发、须眉皆白的老者风风火火地从城里飞将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