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战神你呢？”在杀死冥王后，麦恩把戴着魔域之光的手指向了雷让。
“我会带着所有未成佛者回到极乐净土继续修炼的。”雷让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好像他不是和冥王一起来的似的。
“哦，果然呀！”麦恩发出了蔑视的笑声。“生命是可以恢复的，但是灵魂却是永恒的。你永远都是一根墙头草，哪边风劲，你就向哪边倒！可是你的朋友们呢？”
麦恩的话音刚落，那些未成佛者呼呼啦啦地聚拢到雷让身后，纷纷表示自己很愿意回到极乐净土，并且谴责了冥王，说他们是被冥王要挟，不得不回来这里的。
麦恩和曦靼相视一笑，麦恩更加轻蔑地对雷让说道：“真应该让那个给你们打开议政厅大门的韩灵子作你的女儿，你们都那么善变。可怜那个被你扔到海里的小男孩，叫佟林是吧？我想，也应该告诉你了，当年是我把佟林从海里捞上来的。不管你恨我还是感激我，那孩子是我救上来的。”
“你……”雷让恼羞成怒，却又不敢造次。
“放开我，不要碰我！”挣扎许久的小美完全没有听到父亲和雷让的对话，也无心观察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大声吼着想推开丘赫的手，但是没有成功。
“她让你放手，没有听到吗？”曦靼如水滴般的声音里透着阵阵杀气。
丘赫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小美像被囚禁已久后刚刚重获自由的小兔子一样，一跃离开了众人的包围。
麦恩颇为得意地看了看丘赫，那个金发少年的脸上写着几许不解。
“不许过来！”小美紧紧攥着手中的爱之柱，用它对准了刚刚抬起脚要走过来的麦恩。“谁都不要过来！你们这些杀人犯，贪婪的暴君，谁都不要过来！”
丘赫的不解减轻了许多，他抬起独眼，用同样颇为得意的表情看着麦恩硬生生地把迈出的脚步收了回来。
“爸爸！”因为距离很远，小美只好用嚷来跟她的父亲对话。“冥王说的那些，真的是你的想法吗？”
“哼！”丘赫撇着嘴白了麦恩一眼，他恢复到那种坐视旁观的态度，等待着麦恩如何解释他的所作所为。他很了解小美——简单而固执，追求完美的善良。如果没有猜错，小美的母亲姬芙也应该是这样的人，丘赫有些好奇，一个统领地狱的魔鬼头子是怎样赢得一个纯洁天使的心的。
但是麦恩并没有急于回答小美的问题，而是转头瞧着丘赫，小声说道：“我怎样得到芙的？就像你怎样得到我女儿一样。”
丘赫的得意一扫而空，他的瞳孔迅速变成了紫色——麦恩的窥心术让他恼怒。
“爸爸！那些用雪写出来的字，也是你写的吗？还是……还是曦靼先生写的？”小美等不到麦恩的回答，有些心急，或者她根本就没想要麦恩的回答。如果麦恩说“是”，她一定会很伤心，而且会很为难该怎样处理和父亲的关系；但是如果麦恩说“不是”，她却又不能相信，索性不要听答案的好，最好刚才根本没有开口问这个问题。
被点到名字，曦靼愣了一下，但马上他就明白了这个回答的重要性，于是决定由他来承担这个责任，可是他刚要开口，却被麦恩拦了下来，麦恩冲他轻轻摇摇头，曦靼张了张嘴，询问地看着麦恩，最终咽下了要说出口的话。
“是我写的。”麦恩毫不隐讳地说道。
“那……那具尸体，舅舅家的那具尸体……”被麦恩这么一说，小美竟然不知道该问父亲些什么好了。
“那是丘赫的未来。”麦恩轻描淡写地说着。
“什么？”小美、雷诺以及河对岸的庞德同时发出了惊呼，丘赫也略显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虽然他和庞德没有见过那具尸体，但听到“尸体”是自己的未来这样的话，总还是有些惊讶和不舒服的——死神弄出一具尸体来做什么？
“在这场战争里，会有很多人献出生命，包括他。”麦恩指了指丘赫。
“有没有你啊？东方的死神！”庞德高声喊道。
“喂！尖耳朵，别往前跑啦，掉到河里会死得很惨的！”纳加奔过去拉住了庞德。
麦恩就像没听到庞德说话一样，连头都没有回；丘赫虽然伸出手指放在嘴边，对庞德“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心里却很高兴——他也想问同样的问题。
“你手中有500颗诞生石，那些石头可以挽救一条生命，让他们在真正意义上复活过来，而不是像曦靼先生或者暮臣那样，或者……”麦恩向更远处的雷让看了一眼。“或者像战神那样活着。”
雷让挑了挑眉毛，没有做出进一步的举动。他现在可不敢轻举妄动，他在观察，并有了初步的决定。
小美似乎听懂了爸爸这话是什么意思，却又不是很明确，于是，麦恩替她把事情更明确地说了出来：“你只有一次机会，在圣武仁王、丘赫、天刹、米娅小姐、韩灵子和佟林，这些你的朋友中选择一人，让他们活过来。或者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选择薛子廉、流川和那些天使。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冥王！”
“不……”小美简直不敢相信，她摇着头后退着，她想尽可能远地远离这些事、这些人，尽管这些人都是她如此深爱着的人。她不由自主地后退，让她和雷诺的距离近了很多。
“但是，爸爸有一个心愿。我的宝贝，爸爸不希望你选择这些人……”麦恩的表情忽然变得很难过、很期待，甚至有些乞求。
“爸爸……”看着麦恩如此可怜、如此痛苦的样子，小美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对方是自己的父亲，是用尽了各种方法来保护自己、爱着自己的父亲，尽管这些方法看上去有些残忍。
“小美，我的孩子，我的宝贝，我们选择另外一个人吧，选择一个我们两个都爱着的人，好不好？”麦恩的声音颤抖了，哽咽了，他的眼睛湿润了，眼泪噙在了眼角。
麦恩摊开右手，他的手心里握着一对耳坠儿。那耳坠儿本该戴在米娅的耳朵上，小美在深水潭曾经看米娅借助耳坠儿上诞生石的力量使用过魔法。米娅死后，载生把它从米娅身上取下，留作纪念。载生死后，麦恩从他手中得到了这对耳坠儿，并倍加珍视——因为它最初属于一个叫姬芙的天使。
“妈妈？”小美的眼泪几乎和父亲的是同时流出的，在主人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偷偷从眼眶里跑了出来，迎着寒风，迎着调皮的雪花，突破渴望，在冰冷的脸颊上自由地跑过。
丘赫不再生气了，他的瞳孔也恢复了原本的黑色，只是眼睛瞪得更大了，身体也向麦恩这边转过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麦恩，他没有想到麦恩打出的最后一张王牌竟然是小美的妈妈！这样看来，丘赫根本没有赢的可能！他对小美的那些爱和照顾不可能敌过小美对她的家庭、她的母亲的依恋，毕竟她们母女一起生活了18年，这样的情份给丘赫带来的压力让他感到了窒息般的难受！
不止是他，雷让、纳加、彤暨……他们都没想到，连曦靼都没有想到，麦恩蛰伏了这么久，忍耐了这么久，谋划了这么久，到头来竟然还像当年一样，无论做什么，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只是为了姬芙！
雪花依旧静静地飘落，调皮地翩翩起舞。跳到小美的脸上，轻轻地抚mo那年轻却经过太多风雨的脸蛋；跳到丘赫醒目的金色头发上，在凌乱的发丝间嬉戏，试图挑逗这颗冰冷漠然的心，让他不再像雕塑一样的伫立；跳到麦恩手上的魔域之光上，好奇地摆弄那颗郁金香形的石头；跳到彤暨的皱纹间，跳到雷诺的肩头，跳到纳加的大肚子上，跳到雷让脚上，跳到每一个人身上，审视着每一个人的私心。
“哎——”纳加长长地叹息道，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叹息，这一声叹息，叹得麦恩都是心头一惊。“算了，麦恩，不要让你们为难了。天刹那个臭小子就不麻烦你们了……”
“纳加！”麦恩好像知道了纳加的打算，几乎是跳着转过了身，呼喊的声音也高了很多。
“别这样，别这样！”纳加安慰麦恩道。“那臭小子是我的儿子，当然是我来救他喽！”
“纳加！不可以！”麦恩的语气近乎命令。
“怎么不可以呀？”纳加用熊掌一样肥厚的大手掌拍拍自己的大肚子。“麦恩，我是天使，天使掌管着生的权力。”
“可是……”麦恩紧走两步，到了翻腾着浪花的护城河边停了下来。
“没什么可是的，别想念我就是了。你换个位置想想，我是你的朋友，那臭小子是小美的朋友。失去我你会难过，那臭小子死的时候大概小美也挺难过的。你跟她可不一样，你可以没有最可靠的朋友，但小美这孩子跟芙太像了，她会觉得内疚的，她会认为她哥哥的最好朋友是因她而死的！”
麦恩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可以没有最可靠的朋友”，这话是他说的，他现在必须承受这句话带来的后果。
“麦恩……”纳加边说边从已经分不清是下巴还是脖子的肉堆里择出了他的诞生石，放在了天刹的额头。“这辈子能和你认识是我最倒霉的一件事，为了你的老师，我的老师失去了生命；为了你的妻子，我的妻子失去了生命；为了你的孩子，我的孩子失去了生命；你可真是我的克星呀！不过，我还是挺高兴能做你的朋友的。记着，千万不要想念我哟，反正我不会想你的！哎，我的青龙呀，兄弟马上就过去找你，等着我啊！”
还没等麦恩做出动作，纳加便十指相对，大拇指顶在了眉心，冲麦恩最后一次眨了一下眼睛，在一片翠绿色的光芒中，用他全部的念力，将自己的生命透过诞生石，输送给了他的儿子……
小美用双手捂住了嘴巴，因为惊讶，因为感动。在深水潭，在冥谷，在圣域，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亲情。雷让、冥王，包括麦恩在内，他们都有孩子，但是他们把自己的孩子当作祸患，千方百计要除去，只有纳加，只有他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他的儿子，保护着他的儿子，支持着他的儿子！
麦恩双手攥成了拳头，身体在颤抖；站在纳加身旁的彤暨也不免为之一振，就连在城里最远处的雷让都眯起了眼睛，所有人中，只有丘赫始终面无表情，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一幕或悲伤或喜欢的演出。
眼看着纳加消失后，天刹的眼珠在眼皮下面转动开来，彤暨破天荒地走过去，走到他最厌烦的纳加刚刚站过的地方，蹲下来，伸手扶起了天刹，把天刹搂在怀里，看着他，直到他睁开眼睛——那狭长的丹凤眼，那窄而高的鼻子，那瘦瘦的、姜黄的小脸蛋，所有这些都和当年的纳加如出一辙。彤暨看着他，慢慢地，越来越嫉妒，天使能够赋予人生命，是一件多么伟大且幸福的事情！
彤暨放下刚刚醒来、还迷迷糊糊的天刹，长长的、绛紫色长袍上，用翠蓝色丝线绣上去的朱雀看上去格外清晰，让河对岸的小美都以为那凤要一跃而起了呢。
彤暨转过身，那张满是皱褶的脸比当初见到的苏拉还要苍老。彤暨从水晶烟袋里吸了口烟，用鸭子一样的嗓音对着河对岸喊道：“丘赫，过来吧，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
丘赫盯着彤暨，大大的独眼似乎更加深陷，他猜不透彤暨的用意，不愿以身犯陷。
“丘赫！”彤暨生气了。“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了可不要后悔！”
丘赫还是没有动。
彤暨盯着丘赫的眼睛，足足盯了半分钟，见丘赫始终没有动静，他不得不开口了：“你在射死圣武仁王的时候，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小美从彤暨的话里听出了另一番意思。难道丘赫还有什么其它的打算吗？
“你的心脏就是被移植过来的，你的随从里应该有和米娅的医术不相上下的人吧？”彤暨用他难听的烟嗓继续说着。“如果不打算让小公主太伤心，最好尽快把圣武仁王救活过来，不然小公主会永远记恨着你，不会跟你走的。”
丘赫咬紧了后槽牙，太阳穴处暴露出了青筋。
“除了我，你还能找到其他人愿意把心献给圣武仁王的人吗？快动手吧，不要等到我后悔！”说着，彤暨把那杆透明的水晶烟袋在手里磕了磕，把里面的烟灰磕得到处飞。
麦恩攥紧的手稍稍有些松懈，因为背对着小美，小美不知道此时她的父亲是怎样的表情。
彤暨似乎等不及了，他对丘赫大声吼道：“你不是最恨我吗？再不动手你就没机会了！”
丘赫立刻领会了彤暨的意思——彤暨在帮助小美，在背叛麦恩，如果此时麦恩出手，彤暨将必死无疑，而且那样死去，不会对任何人有帮助！于是丘赫用麦恩教他的岩上芭蕾，以最快的速度飞过吃人的护城河，来到彤暨身边。
“丘赫，不要啊！”小美不愿看到丘赫再杀人，她不愿相信载生告诉他的那个预言——彤暨、载生、麦恩和小美自己都将死于丘赫之手！
“小公主，不想救你的哥哥了吗？”彤暨一句话便拦住了头脑发昏的小美——在彤暨和载生之间，小美只有一种选择。
“殿下，”彤暨用他习惯的称呼呼唤着麦恩。“对不起，我不是一个成功的老师，我没有把丘赫培养成最出色的杀手。对不起，殿下！”
彤暨隔着护城河，给麦恩行了三拜的拜神礼，然后直起身，站在丘赫对面，解下长袍，披在丘赫身上，尽管丘赫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还是把自己的袍子给他披上了。
在凛冽的寒风中，在飘飞的雪花中，彤暨亮出了他干瘪、苍老的上身，等待着丘赫为他行刑。对岸的麦恩此时已把双手彻底放松——最可靠的朋友，可以没有。
“乐纳伊！”丘赫唤出了他在西域的管家——他曾经为丘赫实施过换心的手术。“给圣武仁王换心！”
小美不忍地闭上眼睛，转过身，背对着那血光四溅的场面。
“怎么可以都这样？”就在大伙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丘赫身上时，雷让忽然发出了无可奈何的叹息。
小美睁开了眼睛，看着面色死寂的雷让，不知道他又要有怎样的举动。
雷让略显兴奋地瞅着麦恩：“死神，你众叛亲离了！”
麦恩被雷让话所吸引，掉转回头看着城里的雷让。
“现在可以用来要挟小美的，就只剩下芙大人和米娅小姐了，佟林的生命就由我来赋予吧。我是他父亲，幸好同时是位天神，还有赋予别人生命的权力。虽然我不喜欢孩子，更不喜欢他，不过，我已经厌倦了这种生即死，死又生的日子。而且只要能让你的计划破产，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麦恩的双眉宁在了一起，他猛地抬起手，用魔域之光对准了雷让。
“不要试图杀死我，”雷让向后退了一步，融入了未成佛者的队伍中。“只要我一声令下，这些人会跟你拼命的。虽然赢的人是你，但我敢肯定，你会为此受伤，并付出大量的时间！”
“你！”麦恩被气得嘴唇发白，却对此没有办法。
这次换雷让得意洋洋了：“你确实很厉害，论心机比你的哥哥还要技高一筹，论胆识恐怕只有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金毛小子能和你交量，若是论法力、论功力，我们这里无人能及。只可惜，你为了一个女人孤军奋战，我们却是众人一心。而且，我不得不提醒你，芙大人最爱的人不是你，不要让你的心机白费了！”
“你说什么？芙最爱的人不是我？是流川吗？不可能！是谁？到底是谁？”麦恩的怒吼让他恢复了一个魔鬼的本真。
雷让煞有介事地笑了，很不容易能够轮上他得意地笑一回：“你的女儿呀。哦，不，是你的儿女之一。芙大人恐怕不知道你还有这么多孩子呢吧？把她唤醒后你打算怎么解释呢？”
“你……你……魂飞魄散！”麦恩已经到达了盛怒的极致，他使用了最原始却是最有效的魔鬼对付天使的招数。
一声巨大的轰鸣，一团爆裂的光亮，耀眼得未成佛者纷纷用胳膊挡住眼睛后退，轰响得整个雪地都跟着颤抖！
正在帮忙给载生换心的丘赫被城里的这一声爆炸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健步如飞地向吊桥奔去，他的独角兽和庞德紧随其后。
“回去！”丘赫在吊桥边急停下来，回头对喘着粗气的独角兽和庞德说道。“谁都不许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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