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两边都有路灯,不至于看不清路。
一路上,顾言俨然一个长辈兼老板的身份关心着老员工这几年的生活。
“你现在住哪儿?”
“跟你离得不远。”
能参加这次面具舞会的,大都住在那一片。
“你现在大学该毕业了,在做什么工作?”
“建筑师,嗯,说白了就是给人家设计房子的。”
顾言点点头,“哦……那不错,好好发展,会有前途的。”
“你呢,一直都在这吗?”
江易山问她。
顾言再次点点头,“嗯,这四年,都住在这儿。”
“你没有再开摄影馆?”
他又问。
他知道这里没有摄影馆。
“他们如果有想照相的,都会直接到我住的地方。”
“怪不得。”
江易山笑道。
顾言继续问他:“你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不知道。”
“这里适合出游居住,却不适合发展,很多成年的年轻人都到外面闯荡去了,你还年轻,可别荒废了事业。”
顾言劝慰道。
江易山好似很惊讶地说:“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你的嘴里说出来。”
“是吗,我倒不知道我该说什么样的话。”
说完,空气开始沉默起来。
雪狐还在江易山的怀里呼呼大睡,不知今时是何日。
一路上,江易山都没有问她为什么四年前会突然离开,顾言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到了住处,江易山见夜深了,也没进去坐坐,只把相机和雪狐都交给她,然后道:“我先走了。”
“好。”
这几天,江易山都没来找她,好似他没住在这里,也不知顾言住在这里。
顾言只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回去工作了。
她一如往常般,待在屋里,足不出户。
自从那天跟顾言说了话后,温心有事没事就喜欢找顾言说话,许是看她一个人在家怪寂寞的,来给她解闷儿,顾言知道温心找到了自己的伴侣,两人计划好了,再过一年就一同下山去往大城市里发展。
去大城市发展,是很多小城市青年的愿望。
这天,顾言正在洗整理新洗好的照片,温心又来找她说话了,看到一堆照片正是那晚舞会上的照片,虽是黑白的,却别有一番韵味。
她一眼瞧见了上面有她的几张,激动得拿起来,“顾姐姐你什么时候照的,我当时竟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了。”
“真的吗?”
温心不敢相信地看着顾言,似乎得到她的再一次肯定才能相信。
“真的。”
顾言微微点头。
虽然当时大家都戴着面具,温心还是能从照片里认出大部分人,她一个一个叫着名字,“阿木,琳琳,小亚,阿大……哇,这么多人都有呢!”
她不好意思将认识的全部拿走,所以只拿了感觉最好看的几张。
视线落到江易山那张独照的相片上,她抽了出来,辨认了半天没认出来,“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呀,我怎么对他没印象。”
“他只是暂住在这儿的人。”
顾言解释道。
“是吗……那顾姐姐你认识啊?
我怎么没见过,他叫什么呀?”
“听说。”
“听说什么?”
“……听说,他叫江易山。”
“哦,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怪不得我不认识,不过隔着照片和面具看他的眼睛,应该长得很不错,只比我们家的那位差了一点点……而已啦!”
温心煞有其事地评价着。
顾言只低笑不言。
3
夜幕降临,这片山上的小城笼罩在虫鸣声中。
一声别样的虫鸣声尖锐而又急促,顾言蓦地偏过脸,眉头紧蹙,眼里划过冷冷的光,刚褪下的外衣重新拢在肩上。
雪狐见她要出门,一个跃身而起,要跟着她出去。
“你留在这里。”
顾言吩咐,然后,踏步走出房门,走之前,不忘灭了屋里灯光,以及关上房门。
几个跳跃间,人已然到了山下,波浪潭。
看到几个黑衣大汉中间坐在轮椅上的老者,顾言没有意外,“路野博士。”
“我们终于见面了,顾老板。”
轮椅上的老者像是老朋友一样打招呼。
是啊,终于见面了。
虽然一直未见过面,两人却一直清楚彼此,甚至,比对方自己了解的还要清楚。
这些人若是再见不到她,只怕不会有这样平静而充满‘善意’的对话。
顾言不与他废话,直入主题,“如今已是和平年代,怎么,路博士你穷尽一生还是要研究狼人实验?”
“你应该很清楚我几个先辈的手段,继承到我这里,新花招倒是多了不少,顾老板你要见识见识吗?”
“既然是这样,我的能力你的几个先辈也应该很清楚,怎么,他们没有交代好就走了吗?”
顾言说的讥讽,路野博士不怒反笑,缓和了语气道:“第一次见面,我们何必这样剑拔弩张的,你说是吧顾老板?”
“也对,好歹当初是你的先辈们给了我这样的能力,我跟你一个晚辈计较也不太好。”
顾言顺着他的话道。
“那顾老板,我们现在是否可以好好的谈一谈。”
“你想谈什么?”
路野博士笑了笑,“我知道顾老板你一直在找当初那个叫齐书恒的地下党,这里有些关于他的报道记载,或许对你会有些用处。”
他手里拿着的包裹一一解开,露出那个年代特有的报纸。
眼波微动,顾言呼吸一滞,思绪还没跟上,话已经出口,“给我。”
“先别急,我们谈谈条件。”
路野博士不紧不慢地将包裹再次包好。
良久,顾言才咬牙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她当然清楚他的条件,若是齐书恒知道她答应了的话,无论什么缘由,也不会原谅她。
不顾顾言的坚决,路野博士自顾自地说出自己的条件,“你的价值无以伦比,放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只是想让你配合一下。
再说,你不属于任何国界,所以不必忠于任何国家,也不用有什么羞耻感,只要得到你想要的不就行了。”
他有这样的自信,眼前这个女人最终会同意他的条件,一个人在世间几十年的漫长寻找,哪怕只有一丝希望,都会牢牢抓住。
顾言忽然笑了。
她是不属于任何国家,可齐书恒属于这个国家,当初,是他和千千万万个人的鲜血和努力才换来如今的盛景。
“呵呵……”顾言放肆笑了起来,仿佛刚才只是听到对方说了一个多么可笑的笑话,“你觉得,我这几十年的经历,都只是在学着怎么做一个人吗?”
路野博士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强力忍住愤恨,“既然什么都不肯商量,你为什么还要下山来见我?”
顾言的目光忽然落到他旁边黑衣人的脸上,清冷的声音从她唇齿间流出:“不过是想证明一件事而已。”
那黑衣人抬起眼,与顾言的目光遇见,他没有回避,只注视着她,然后头也不转地对身边的路野博士道:“你们先回去。”
“少爷。”
路野博士不放心地唤了声,顾言在他眼中是个危险的存在,不能让少爷跟她单独相处。
“回去!”
他厉声道。
路野博士眼里满含担忧,却还是不得不遵从命令退下。
波浪潭只剩下顾言和黑衣人两个人。
顾言先开口,琢磨着说道:“不知道我是该叫你江易山,还是……”
“宫林哲雪。
我的名字。”
江易山又用纯正的日语说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宫林家族的少爷,怪不得。”
怪不得他能吩咐得了路野博士,怪不得,他对狼人实验这样热衷,怪不得,他肯花费这么多时间与精力。
“没想到你一个日本人也学会了中国的迂回战术,还学得这样精湛,不错。”
顾言衷心地夸赞。
宫林哲雪将手中一直握着的报纸递给她,解释道:“路野博士那份是假的,真的报道在我这儿,我想你应该很希望得到它吧。”
顾言没有动,她定定地望着他,“你们这次来,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是,研究还差最后一步。”
“你知道硬碰硬达不到目的,所以才想方设法地来到摄影馆,为了接近我?
可真是煞费苦心。”
被她点破,宫林哲雪异常平静,“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从你第一次出现在摄影馆门口。”
顾言道:“你太与众不同了,让人想不去多注意都难,即使你是那么努力地表现跟平常人一样,可骨子里带来的高傲和目下无尘不是一两年就能消除的。”
这夸奖人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听在宫林哲雪的耳朵里,让人沉重。
“可最终让我肯定的,是路野博士突然知道了我的行踪。
还有你的神情,你可能不知道,你专注做事的神情与很多年前的一个人很像。”
那个在她泡在药水里经受种种实验时站在玻璃桶外看着她的男人的神情,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是一种看着死物、而不是看着人的冷漠神情,似乎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知道,他只是关心实验成果,而她,不过是当时最有希望成功的一个实验品。
这样对人命漠不关心的神情,也只有做那种实验的人才会有。
宫林哲雪的反应比她预想的冷静,像极了多年前的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是吗?
我竟都没有注意过自己的神情。”
“伤了太多性命,只怕连你自己都麻木了。”
顾言冷冷道,完全不似以前对他的善意。
那样的惨绝人寰的实验,还差最后一步,看来他们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牺牲的婴孩,虽没有以前多,却也不少吧?
宫林哲雪没介意她话里的讽刺,问出了心里的疑问:“你明明知道我的目的,为什么还要留我在摄影馆?”
顾言认真地想了想,耸耸肩,“可能……是我这几年太无聊了。”
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缓缓开口道:“我看到你给我拍的照片了,我很满意。
那些照片,能不能托你帮我一直保管。”
顾言眉头微微皱着,目光放得很悠远,脸上不知是喜是怒,她淡然道:“看我的心情。”
“就当用这份报道换来的条件。”
宫林哲雪将报纸塞到她手里,面色好似舒展开来,他微微笑着,“很抱歉,我偷偷看过你画的画,齐书恒他没有留下照片,所以你只能画他的画像,也是看到了你的画,我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我知道,他对你很重要,所以就让人找了那个时期的报道,找到了关于他的讯息。”
知道他的目的不会这么单纯,顾言还是迫不及待地打开报纸,只在一小片地方报道了齐书恒的消息——
大概是他应约到京虹教堂谈事,后开教堂爆炸,没有人见到里面的人走出来,后来,教堂里只抬出几具烧成焦炭、看不清脸的尸体。
所以,很有可能当时在教堂的人全部死亡,无一人生还。
顾言又看了一眼日期,是一九四三年。
那个地方,很有可能是齐书恒最后待的地方。
“他已经死了。”
宫林哲雪指着报道最后两个字——死亡。
顾言的脸是苍白的,语气却是非常笃定的,“他不会死。”
话还未落地,一阵晃眼的光突然略过,让她不由得抬手遮住眼睛,也就在她抬手的一瞬,一阵刺痛自臂上传来。
在下意识地后退同时,因痛而刺激出来的兽性让顾言右手发生畸形,三寸长的指甲尖锐地穿过对方的肩膀。
站定,顾言凌厉瞪着眼前突然出手的人,“你留下来与我单独在一起,就不怕我杀了你?”
宫林哲雪手中紧握的刀上尚留着她的血,因为穿着黑衣,肩膀上的血看得并不清楚,只是,破掉的伤口却格外清楚。
他仿若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的伤,只地望着顾言那只变了形的手。
“果然,你在意识到自己有生命危险时会爆发出这种力量。”
他从没看到过这样的顾言,凶狠的眼神和带血的手指。
顾言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宠辱不惊,高贵清冷的女子。
“那你也应该很清楚,一旦让我有所防备,你就再也近不了我的身了。”
顾言的眼神带着嗜血的恐怖。
“我知道。”
话虽如此,宫林哲雪还是举起手中的刀,顾言眼神冰冷,另一只手也开始变形,双手趴地,嘴里发出‘呜呜’声,像一只野兽般伺机而动。
宫林哲雪嘴角划出一个蜻蜓点水般的笑,手臂滑过的同时,顾言也扑了过去。
这一次,他刺向的不是顾言,而是自己的腹部,顾言尖利的牙齿也已咬到他的右臂,几乎要将他的整只右臂咬断。
“快走!”
宫林哲雪突然急声道。
顾言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怔了一下,牙齿松开他的胳膊,不解地看着他。
“走啊!”
宫林哲雪叫道,“村长快带人过来了,你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快!”
“快……”
耳力极好的顾言听到了远处的声音,她扭过头,山路上明明灭灭的光以极快的速度往这边赶来。
听脚步凌乱的声音和密密麻麻的火光,她知道,来的人很多。
“还不走?”
似乎也看到了那些人,宫林哲雪一把推开她,几乎是吼着,“走啊——”
“你怎么办?”
顾言看着他那不能动弹的右臂,还有留着血的小腹,虽然还没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可直觉告诉她,不能把他一个人留在这儿。
“他们不敢拿我怎么样。”
宫林哲雪忍着痛站起来,伤口血液的快速流失让他的嘴唇发白,意识渐渐模糊。
随着那些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顾言当下拉着他的左手,不容反驳道:“一起走。”
“两个人怎么走。”
想了想,顾言单手为掌覆在嘴边,站在陡石顶端。
‘嗷呜’——
‘嗷呜’——
很快,远处的不同山头都纷纷响起了狼吼声,吓得下山的人立即停在原地,生怕自己得罪了什么神灵,再不敢上前一步。
“村长,那些狼这么些年都没有叫了,眼下突然一群一群的叫,是不是在预示着什么呀?”
“怕什么。”
村长坐在抬架上,拿手里的拐杖用力地敲了一下说这话人的头,“你再敢危言耸听,我就把你丢掉神坛里。”
相比于狼吼声的担惊,那人似乎更怕神坛的惩罚,于是立即噤了声,什么也不敢说了,而那些原本想附和的人也纷纷退了回去。
“上来。”
顾言不由分说地在宫林哲雪面前蹲下。
宫林哲雪后退两步,态度格外坚决,“你自己赶快离开,不用管我。”
顾言不再与他废话,直接叫了声:“小乌!”
不知何时到达的雪狐一个跃身,宫林哲雪的身体不由控制地倒在顾言后背。
“小乌跟上!”
村长带领的一群人到达波浪潭时,波浪潭空无一人,只有空气中尚残留的淡淡血腥味。
“狼女伤了人,只怕把人叼走了,你们分头去追。”
坐在抬架上的村长快速分工。
二十几个村名不疑有他,手执火把,分头去找村长口中的狼女。
遇到危险时,顾言下意识躲的地方,就是山林。
跑了足足半个时辰,确定那些人不会追到这里,顾言才将宫林哲雪放下,而他在路途的颠簸中早已昏迷过去。
待宫林哲雪醒来后,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顾言坐在山头,正在一块大石上帮他研磨草药,最原始的方法,她做起来,却是那样熟练。
他发现自己的小腹和肩膀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了,伤口还是火辣的刺痛,却没那样难受了。
应该是她包扎前上了草药吧。
这样的场景,很像中国电视剧里饰演的古装剧。
宫林哲雪第一次觉着那些穿着繁琐衣服演着矫情桥段的古装电视似乎也没那么无趣。
他换了个姿势躺着,“你这样,很容易中了别人的圈套。
你在人世间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看到人心险恶呢?”
顾言没有回头,手里的石头一下一下敲打在草药上,溅出绿色药汁,“你指的是我救你,还是我没有发现村长的心思?”
“都有。”
顾言望向遥远的有些偏白的天际,幽幽道:“村长为什么会跟你们合作?”
这四年来,她记得自己什么人也没得罪过,也从未有什么不正常的行为,所以,只能说明是宫林哲雪这边的人主动找的村长。
她对日本人不会客气,但那些村民是无辜者,顾言再怎么样也不会做到毫无顾忌。
他们也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才会选择鼓动村长吧,只是她很不明白活到那么大岁数的村长怎么会选择跟外族人联手。
“钱。”
“只是为了钱?”
宫林哲雪反问她,“不然你以为会是什么?”
他又说:“我读你们古文史时,发现你们特别喜欢夸大渲染先人们的一件很简单的小事。
中国古代有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事,虽然他不为五斗米折腰值得称颂,但如果是十斗米,二十斗,一百斗,乃至一千斗,他还是能坚持不折腰吗?
只要给的钱足够多,这个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守得住底线。”
“那你呢,你要抓我的目的又是什么,你应该对狼人实验没什么兴趣吧。”
顾言回身,将一把青色的野草塞到他手里,又将其中两根塞到他嘴里,“慢慢嚼,要是觉得苦不用咽下去,嚼烂就行了。”
“嚼烂之后呢?”
宫林哲雪边嚼边有些含糊不清地问。
“吐了。”
“哦……”嚼完一轮吐掉之后,宫林哲雪才解释顾言先前问的问题,只听他说道:“我抓你,是为了向我的父亲戴罪立功。
你猜对了,我对什么狼人实验根本不感兴趣,为了逃掉那所谓伟大的狼人实验,我甚至都躲到中国来了,却还是误打误撞地掉进去了。”
他望向天际,目光变得悠远,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其实,一开始我根本不知道你就是父亲他们一直寻找的狼人。
直到我去你的摄影馆打工,发现你跟我们不一样,你不怕热,也不怕冷,那次你生病了,我发现你的体温比我们高出很多,你反应灵敏,嗅觉和听力都非同常人,力气也比我的大……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你和我们不一样,所以我想你应该不是普通人,甚至可以说,你不是人。
直到有一天,路野博士来到了中国,并派人找到了我,我才知道你就是战争期间唯一一个试验成功的狼人。”
“那么,你到底是谁?”
“宫林哲雪。
也是……江易山,我的妈妈是中国人,我有个中国人小姨,她叫江小晴。”
江小晴?
顾言低下头,仔细沉思,想从记忆里搜索这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她也是个摄影师,不过现在是业余的。”
他有意无意地补充道。
摄影师、江小晴!
突然忆起什么,顾言蓦地抬起眼,震惊地看着身边眉开眼笑的人,“你就是那个小男孩?”
“什么小男孩?
我那时都已经十五岁了,根本不算小男孩了!不过现在我长大了,你却一点儿也没变,跟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顾言的神情缓和下来不少,谈起那个不算朋友的朋友,她忽然有些怅然,“她现在怎么样了?”
“小姨的病已经治好,这些年她一直在国外居住,也组成了自己的家庭,总之,一切都很好。”
“这样就好……她们两个,总算有一个是幸福的了……”顾言低低地道,像个长辈一样看着他。
长大了的宫林哲雪,跟那时候差太多了,她竟一直都没认出来。
摄影师江小晴,在几年前是风极一时的人物,她是第一个被国际光影协会承认的女摄影师,跟另一个名为风雪如的韩国摄影师并称为‘光影双娇’,风雪如是第二个进入协会的女摄影师,比江小晴晚了一年。
她们两个,都是摄影界难得一见的天才。
两人虽没见过面,却是惺惺相惜的对手,均在媒体面前扬言要成为下一届国际光影大赛中的冠军。
身在不同国度的两人,都在为五年一届的光影大赛孜孜不倦地准备着。
她们对对方都有足够的了解,深知打败对方便是取胜的唯一办法,谁也不肯退步。
后来,在舆论的压力下,两人最终放出狠话——
江小晴道,若在光影大赛上败北,她将退出摄影界。
风雪如道,如果她拿不到冠军,那么,她将终生不会再拿起相机。
能做出如此不可预测的代价,两人都存有自己能打败对方的足够信心。
一次比赛,却成为了两人今后方向的分水岭。
然而,光影大赛评比当天出来的结果却让两人甚至在场的所有人震惊不已:冠军不是众人期盼的江小晴,也不是摄影界的黑马风雪如,而是一个匿名投稿的名为“消失的你”的黑白照片。
因为照片的摄影师最终没有出现在领奖台上,所以大赛官方决定作废。
评委们在江小晴和风雪如两人的作品谁优谁次上争论许久,最终无法定下哪方是第一名,便出现了国际光影大赛史上的唯一一次双冠的情况。
江小晴和风雪如的名字再一次登到最高峰,被人们一同提及比较。
但,拿到冠军奖杯的两个人全程没有任何欣喜的神色。
听说,风雪如回到家中,砸了自己心爱的相机,并将所有拍过的照片尘封在箱子里。
江小晴在领完奖之后,直接面见国际光影协会主席,当场退出光影协会。
谁都不明白,两人明明都得了冠军,那些狠话明明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为什么事后她们两个还会做出那样极端疯狂的事。
几经周折,江小晴找到了顾言所在的摄影馆, 称要与她一决高下,如果她输了,她就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顾言当时并没将这个挑衅者的话放在心上,只道自己对比赛什么的没有兴趣,被匿名拿到光影大赛上的作品,也不过是她一位顾客好奇拿过去参赛了而已,并不能证明什么。
江小晴听完后反应愈发强烈,只道顾言在侮辱她,竟要一直待在摄影馆里不走了,什么时候顾言愿意跟她一较高下她才会离开。
她如此无赖的做法,却还是没能逼得顾言与她比试。
顾言丝毫不理会,后有顾客去摄影馆取照片,江小晴看到顾言所拍照片,失魂落魄地离开了摄影馆,不知所踪。
江易山幽幽地说:“小姨妈在摄影馆受到刺激之后,没日没夜地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钻研摄影,誓要超过你。
直到医生查出她患了轻微的乳腺癌。
家里人已经安排好让她出国治病的事,她却不肯,直到你来到机场。”
他将目光放到顾言身上,“那天,我是听我母亲的话来中国接小姨,在机场,见过你一面。”
模糊的记忆被打开,当时在机场跟江小晴站在一起的那个男孩,跟眼前的宫林哲雪的脸慢慢重合在一起,丝毫不差。
新一轮的太阳已经升起,朝阳慢慢照进山林里。
顾言站起来,遥看远方太阳,“你打算怎么办?”
经过休息,伤口没那么疼了,宫林哲雪也起身,与她并肩而站,“怎么,你以为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呀?
这都什么时代了,可不是随便就能杀人的。
不用担心,我才没那么大义凛然地从容赴死,况且,我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儿子,又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根本不不会对我怎么样。”
“你打算回去?”
顾言理出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
宫林哲雪回答:“当然要回去,这可恶的狼人实验,总是要有人去结束的。”
“谢谢你。”
顾言望着远处那轮红日。
宫林哲雪呵呵笑了,“谢我做什么,如果不是父亲派人来找我,路野博士也不会发现你的踪迹,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你呢。”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
“不用谢,其实,我只是不喜欢那些残忍的科学实验。
你这几天最好还是别露面了,等我将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你再出来。
我想,你对山林里的生活,应该不会陌生,你就先委屈几天。”
这座山林,如果他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当年顾言居住了许久的山林,“听说你当年是背着一个同伴逃走的,你那个同伴怎么样了?”
提及这个世界上和她唯一的一个同类,顾言神色闪了一下,“他死了,在我还没有跑到安全的地方他就死在了我的背上。”
说起那个同伴的死,顾言心里有些许惆怅,却没了悲伤。
宫林哲雪沉默了,他不知道要怎么样安慰她,因为清楚她的性子,所以他无论怎么安慰都是没有用的,何况,她或许并不需要安慰,那么久远的事情,早已让时间泯灭了所有的情绪,人活得越久,对很多事情越不在意。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沉默地看着那轮圆日越来越耀眼。
终于,到了宫林哲雪不得不离开的时候。
思忖片刻,顾言转过头,坚定地说道:“我帮你。”
过了好大一会儿,沉浸在为她着想出路的宫林哲雪才恍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眼里一喜,却很快寂灭下去,他笑了笑说:“如果让我父亲真的发现了你的存在,只怕他就真的不肯放手现在这个实验了,现在就看我和路野那家伙谁诛心的本领更强一些了。”
顾言心下清明,点了点头道:“那你小心点。”
宫林哲雪的目光在她身上眷恋了好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道:
“再见,哦不,还是永远不要再见了。”
顾言没有送他,哪怕只是送他下山都没有,她留在原地,看他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后被树影遮挡,直到再也看不见。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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