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府上下喧闹起来,无论主仆都是喜洋洋的神情。
众人来到正堂厅上,陈尤氏正和一位皂衣纱帽的中年官差叙话,见凌励进来,两人都站起身表示礼貌。陈尤氏唤过凌励向那官差道:“这就是凌励凌公子。”
官差赶忙跨前一步施礼道:“见过大人,小的黄达乃董部院大人所遣,替凌大人送官服书信。”
凌励还是第一次被人称呼为“大人”,心里吃惊下却也颇为受用,想起方才陈子龙的提醒,将早准备好的一锭五两雪花银塞到官差手中,道:“官差辛苦了,不必多礼,请坐。”
那官差黄达并未就座,而是从桌上捧过一袭青衣官服,向凌励双手奉上道:“部院大人亲口交代小的,一路护送凌大人到应天府(南京),请大人尽早安排妥当。一路上所需马车、船只皆已备齐,随时可以上路。”
凌励明白了,敢情是董其昌那边办好诸事后怕自己拖沓,特意派了专人来当催命鬼哩!
心中如此想,嘴上却说:“那,今日已近黄昏,明日再走也不迟,请官差大哥先行去休息片刻。”说完就望向陈子龙和陈尤氏。
陈尤氏忙微笑伸手肃客,命蔡如嫣安排官差的休息之所。
官差刚一离开正厅,众书生就拥着凌励吵嚷起来,纷纷要让他换衣来见。这些只能通过正常科举晋身官场的书生,一见凌励年纪轻轻就得了正八品的阶级,当然是羡慕不已了。
凌励拗不过众人,忙去后堂换了穿戴出来,又引出一阵叫好声、道贺声。只见他身穿一身青色圆领官服,头戴黑纱笼头双耳官帽,脚蹬一双黑布亮底快靴,虽然表情略显生涩,却也有了些“官儿”的气象。
陈子龙看得两眼放光,拉着凌励的袍袖啧啧道:“凌大人,以后勿忘提携小生啊!”
凌励大窘,加上几月下来两人关系很亲近,乃不顾众人在前,抡拳在陈子龙的肩膀上捶了一记,引来众人又一阵大笑。
陈尤氏也是满心欢悦,见众生声音稍敛就正色提声道:“今日难得我儿众友都在,那老身就吩咐安排晚宴,也算为励儿饯别。你们今晚也可纵意一回,明日励儿上路,就不知何时能聚了。”
众青年才俊忙向陈尤氏一番作礼道谢。
此时,张晚娘带着莲香进来,跟诸人点头见礼后将莲香拉到凌励身前,又拿出一张纸递给凌励道:“叔叔为晚娘作画,晚娘未曾表示过谢意,今日叔叔荣任高位,晚娘将莲香赠与叔叔以为祝贺,这是投身契,请叔叔收好。”
张晚娘一口一个“叔叔”,把凌励喊得面红耳赤,又见她容色端正、眼光殷殷,忙伸手接过投身契。刚拿到手还未展开观看,心念一动,错手三两下将那契约撕个粉碎,在众人一片惊呼不解中,看着莲香朗声道:“嫂子将情如姐妹的莲香送我,我自待莲香如亲妹,绝无主婢之分!”
语毕,将手中碎纸随手一扬,纷纷洒洒如群蝶飞舞。
看那张晚娘惊异和感激交错的神色,凌励又道:“伯母和兄嫂待凌励如亲人,凌励纵然身在千里之外,也决不忘记松江华亭陈府乃凌励之家。”
此时的莲香才从无比惊讶中恢复过来,长腿一屈盈盈拜下颤声道:“公子……”话刚出口就泣不成声,娇柔粉嫩的清面上珠泪涟涟,直如梨花带雨般楚楚动人,让周围的众人看得好一阵心痛唏嘘。
凌励心里暗叫得计,这么一下就把莲香彻底收了个死心塌地。呵呵,霸王硬上弓那种摧花之人,未来的画坛大师怎么能做?用了此法,令莲香主动投怀送抱,估计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莲香妹妹,随姐姐去收拾东西,明儿就要去应天府了,得早些准备妥当才是。”张晚娘见莲香哭成泪人,众目睽睽下凌励也不好劝解,忙借故拉了莲香就走。
众书生拥着新官儿又回到书房,陈子龙一进门就道:“宜世,看不出你是此道老手哩!毁了一纸契约得了莲香的芳心,高明!为兄以前流连勾栏、自许风流,却也使不出如此高明手段。”
周立勋不象夏允彝等人那般规矩,也是一个风流情种,笑着应声道:“懋中,宜世要得那些勾栏瓦肆女子之心,尚不须用此种手段,一幅小画足矣!”
“你,你,你们凭空污了我清白!”凌励心情大好,却见众人背后闪出一个绿色倩影来,忙故作怨妇状指着陈子龙等人斥道。“我待莲香必如妹子一般敬重。”
陈子龙背对门口恍然不觉哈哈道:“就惟恐莲香方才已然下了决心,非君不嫁,正等着成就好事呢!”
夏允彝忙推了推陈子龙,他和凌励的位置都能看到书房门口。
凌励再接再厉装傻道:“懋中怎么知道?”此时他已经看清门外是蔡嫣儿,心想让陈子龙爆点料出来,今晚会更热闹一些。
“彝仲(夏允彝)别推,我看莲香的眼神就知。梨花带雨,期期艾艾的回首一望,只怕今晚宜世就是她的梦中客,行那翻云覆雨之事了!”陈子龙还没察觉,只是一味去嘲笑凌励。
“兄长,我看嫣儿妹妹看你的眼神也是如此啊。”
“呵呵。”陈子龙得意地看着凌励学他方才的语气道:“我待嫣儿必如妹子一般敬重!”
外面的蔡如嫣一扭纤腰就走,她和陈子龙的名分早定,哪里是什么兄妹关系?一听陈子龙这番说话,顿时觉得伤感万分,也忘记陈尤氏嘱她传话了。
夏允彝一看不好,喊了声:“嫣儿姑娘!”
陈子龙这才省悟,对一脸坏笑的凌励一瞪眼,追了出去。自然又需要一番甜言蜜语地哄着才行了。
书房里一阵大笑,宋徵璧和杜麟征二人颇为好事,竟然一使眼色悄悄跟了上去。不多时,两人又捂着嘴回来,一人扮陈子龙,一人扮蔡如嫣,将私下里的情话学了个惟妙惟肖,惹得众人险些笑得喘不过气来。
凌励自从到这个世界后,还从未有如此时轻松欢悦。
初来贵宝地的惶恐和半月窘困的遭遇,让他把本性约束起来,处处小心,时时注意,惟恐一个不好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只有在这时与知交众人在一起,才能够稍微放纵,开怀大笑,流露出真我的本质。
不久陈子龙回来见众人一脸笑容,茫然追问原因时,又将这书房里的欢乐升级,推送到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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