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目光再次一触,竟再也不舍分开,过了良久,反倒是石二郎先不好意思起来,将头转向别处,夏婵儿火热的眼神烧得他心底发烫,教他一时欢喜一时忧愁。
又闲扯了大半天,两人竟一点都不觉得累,石二郎几次想问她表哥杨泉是如何死的,又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来。他对杨泉一直心存芥蒂,但人死怨消,何况他与杨泉并无积怨,只不过当时听到谣言说他与夏婵儿私奔,心中不舒服罢了。
夏婵儿肚子忽然咕咕叫了起来,这才想起聊过了头,才不好意思地起身去弄吃食。
蒋小勤留下的药粉十分管用,才两天,石二郎就好了大半,可以慢慢下地走动,他忽然记起水月姬,心道:怎么这两天我全忘了她?我必须去岳麓山一趟,《上玄》的图上标识的东西须得帮水月姬去瞧个明白才是。
石二郎对夏婵儿一说这事,夏婵儿顿时来了兴致,道:“《上玄》这个秘密我也非常好奇,带我去看看成不?”石二郎道:“去岳麓山倒是不远,可是假如那里有什么东西的话,须得赶回岳州去交给水姑娘才好,毕竟那是她家之物。”
夏婵儿目光一暗,道:“你这就要走了么?”石二郎瞧见她的表情,心一软,几乎想留下来陪她,但是想起水月姬对自己的期盼,他答应水月姬的话可不能不作数,况且她身怀有孕,这个时候最需要人照顾,只好咬咬牙道:“我伤已好得差不多了。”他算了算时间,离十五天的期限还剩五天,立刻动身的话应还来得及。
两人各自无语,隔了片刻,夏婵儿忽然道:“我想去岳州看看水月姬姐姐,不知当面见了,又是什么模样?”石二郎心里一千万个愿意,却摇摇头道:“不行,太危险,你爹爹也不会同意你出去的。”
夏婵儿道:“我爹爹正好不在家,要不我们带上七哥一起去,他武功很高的。”夏婵儿并未见过石二郎出手,在她心里,七哥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高手。
石二郎见夏婵儿说到七哥两个字的时候,眼睛有些发光,他心里有些怪异的,摇摇头道:“不行啊,你不能去冒这个险。”夏婵儿闻言不悦道:“我又不是小孩,自己的事情要别人作主,我只想去瞧瞧美女水月姬的风采,莫非你是怕我见她不成?”石二郎瞧见夏婵儿狐疑的眼神,急得连连摇头,道:“我不是这意思,到外面要吃苦的,我,我不想你吃苦罢了。”夏婵儿见石二郎这般模样,知他心中己经应允了,笑道:“你是不是怕操心照顾我?”石二郎在夏婵儿面前显得极是口拙,只嗫嚅道:“怎会。”心中却道:纵使照顾你一辈子,我亦心甘情愿!
夏婵儿笑道:“我昨天偷偷回家了一次,家里没事,七哥受了些小伤,但是叫他准备些银两,一起上路还是没问题的。”石二郎摇摇头,道:“你回去可以,但是千万不可以对那个七哥说任何关于水月姬的事!”夏婵儿大眼扑闪扑闪问道:“那你为什么全部告诉了我?”石二郎脸上一红,道:“你,你不一样。”夏婵儿瞧见他窘迫的样子,心中甚乐,故意问道:“我哪里不一样了?”石二郎红了脸想了半天才道:“你心里不一样。”
夏婵儿掩口一笑,暗道:笨死了,心里不一样你也瞧得见?她不想太难为石二郎,回到正题问道:“怎么,你信不过七哥?”
石二郎道:“不错,我觉得他被他们组织的人发现以后,还敢呆在你家里,实在教人生疑。”
夏婵儿道:“七哥绝对靠得住,你不用怀疑,我昨天回去的时候,他就是为了等我,他说要出去躲一些时日,不过,你既然有所怀疑,我不和他提起这事就是。”石二郎点点头道:“那好,你回去小心点!”夏婵儿道:“我这段时间和七哥学了不少本事,可莫小瞧我!”说罢留下一串笑声,转身走了。
等夏婵儿回来,石二郎问:“你见着七哥没,他可问起我?”夏婵儿道:“你放心,我不说的,七哥绝对不会多问一个字,我只告诉他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连去哪里他都没问。”石二郎放下心来想:也许真的是我多心了。
两人边聊边往渡口而来,过了湘江,直接朝岳麓山上行去,山林寂静,除了鸟语,更无声息。两人心情和去年略有不同,只是想不到隔了这么久,彼此感觉竟还如初。
不多久,来到禹王碑前,石二郎按记忆量了位置,开始挖了起来,这地方土并不深,没挖多久就挖到一块石板。
石二郎心中奇怪,那地图上标注在这里的到底会是什么东西,不知道《上玄》的秘密是否即将揭晓?夏婵儿一颗心也提到嗓子眼,石二郎用力揭开石板,石板下面是个石坑,坑中填了不少石灰之类物事,有一个朱漆木盒放在中间,打开木盒,里面并无什么物事,只有一个小铜盒在中间幽幽发光。这铜盒并不很大,比寻常女子的化妆盒略大一些,石二郎拿在手里掂了掂,颇有些份量,可能时日颇久,铜盒周遭起了不少绿斑,但是上面有不少狩猎之类的纹样,依稀可辨。
只见铜盒正中写了几个怪异的文字,石二郎虽然看不懂,却觉得似在哪里见过,他只觉得这文字依稀熟悉,而且看盒上的纹样似是塞外风光,蓦地一惊,低呼道:“我想起来了,这怪怪的文字乃是蒙古文!”
夏婵儿奇道:“怎么会是蒙古文,你没有记错罢?”石二郎道:“不会,我小时候在开福寺出过家,那个老方丈喜欢收集古书典籍,禅房里有不少书,其中金文、蒙古文的都有。”夏婵儿道:“可《上玄》不是说是高丽的秘密么,难道它并非高丽的秘密,而是前朝的秘密?”
捧着铜盒,两人一时疑窦丛生,怎么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铜盒甚是奇怪,周遭似乎一点缝隙都没有,根本不能打开,两人琢磨了半天,始终无法开启,最后,石二郎只得收起铜盒,将地面原样填上。
夏婵儿道:“你干吗又花力气,让它开着就是了。”石二郎擦擦额头汗珠道:“不行,不原样堵上,就会有人知道这里埋过什么东西,万一传出去,可能对我们不利。”夏婵儿妙目一转,道:“想不到你蛮细心的。”
做完一切,石二郎正要下山去,夏婵儿道:“我想瞧瞧白鹤泉去。”石二郎伤愈后有些累,见她兴致勃勃,也忘了伤痛,道:“好!”两人转到白鹤泉,夏婵儿拍着泉边栏杆朗声吟到:“清泉石径云中俏,夫子俗人等逍遥。”
这是当日两人初见之时,石二郎和众书生一起随口作的一首歪诗,她念的是前二句,石二郎接下来吟道:“白鹤泉边来洗澡,蓦然忘了带荚皂!”这是夏婵儿当日接的二句,看来彼此都不曾忘记,两人相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下到山脚,夏婵儿忽道:“我知道前面江边有个枫林饭庄,菜做得不错,有一道招牌菜叫作莫姨肘子,味道极好,好多人专门渡江过来品尝,我们先去吃上一顿再上路罢?”石二郎被她一说,食指大动,笑道:“要得,好久没吃地道的家乡菜啦,你一说,我的馋虫全爬了出来!”
这枫林饭庄倒也不远,片刻便到,从外头看倒也雅致,象个单独的大宅院,门口车马停了不少,果然生意兴隆的样子。
两人一进去,石二郎略吃一惊,这里面雕粱画柱,显得极是气派豪华,每一张桌椅都甚为宽大,漆水上得颇讲究,象镜子般能照出人影来,大是不凡,座中客人个个绸衣锦缎,都似有钱之人。石二郎皱了眉头,有些不太习惯,自觉一身布衣,与这地方有些格格不入,他平常虽不算节俭,这种地方还是去得不多。
夏婵儿丝毫没把这地方放在眼里,她找了个临窗的位置,两人坐罢,夏婵儿喊来店小二,对石二郎道:“好久没吃家乡菜了,你来点菜罢。”
石二郎点点头,他接过菜单一看,吓了一跳,这上面菜价标得极贵,哪里点得下手去,道:“这里的莫姨肘子好吃是吧?来一份,再来个豆腐脑汤,一个炒白菜便可。”夏婵儿劈手将菜单夺了过去,道:“你这个人一点都不会点菜,怎么能这么点,不晓得好好搭配,莫姨肘子是走了油的,肥而不腻,可以点一个炒菜来配,呐,就点一个特味肠头好了,你肯定爱吃,小菜么,来一个粉丝芽白,多放蒜茸,要用鸡汁来炖!汤嘛,唔,这个这一品菌王汤不错,我们两个人,少点一些,再要个清蒸鳜鱼就可以了。”石二郎微微有些发愁,心想:点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夏婵儿见石二郎低头不语,道:“你回来以后好象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是不是心里还有什么事?今天是我们第一次在外面吃饭,来点酒如何?”石二郎忙抬头道:“好啊,你想喝什么酒?”夏婵儿道:“来点胡子酒好了,别的酒容易醉。”
上了菜,两人边喝边吃,酒过三巡,夏婵儿脸色绯红起来,眼睛却是越喝亮,石二郎见到她娇艳的模样,想起那日酒后对诸诗羽无理的事来,不敢多喝,夏婵儿以为石二郎怕了自己的酒量,微微一笑,道:“我有酒胆,却是没酒量的,莫被我样子吓了。”
石二郎正要说话,只听外面一阵马嘶,柜台有人迎出门去,一个的声音道:“哟!贵客到了,什么风把公子您吹来了,教小店立刻生色不少!”就听一个年轻的声音回道:“莫老板客气了!”莫老板的声音又道:“听说公子下月大婚,新娘家里是了不得的人物,可是真的?”只听一个女声回道:“当然是真的,新娘就是武昌熊家的掌上明珠!喂,老板,你听说过武昌熊家没?”莫老板嘿嘿笑道:“别的我老莫不晓得,这武昌熊家天下谁人不知啊,玉刀门门主熊铁忠呗!”
夏婵儿微微动容,道:“咱长沙府什么人这么有本事,能娶到武昌熊家的女儿?这玉刀门的熊铁忠现在可是号称天下第一刀呢!”她瞧见石二郎忽然呆住的模样,奇道:“咦,你这是怎么了?”
正说着,那群人进了饭庄,当先一人贵公子打扮,夏婵儿一眼瞧去,微微一怔,这人不是别人,乃是向爹爹来提过亲的南门诸家大少爷玉箫诸诗梦,诸诗梦身后还跟着几人,中间一人正是石二郎听到声音便头疼的诸家大小姐诸诗羽!
诸诗梦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他进门之后眼角扫了一圈周围,突然瞧见窗口坐的夏婵儿,暗吃了一惊,他平生最引以为憾的事情便是未能娶到夏婵儿,诸诗梦始终不明白,自己有才有貌家境又好,夏婵儿为什么偏偏不喜欢他!转目一看,瞧见夏婵儿边上坐着一人,竟是那个在岳麓山上叫自己和于可飞出了大丑的书生石二郎,这一下,他心中百般滋味说不出来,一时愣在那里,表情古怪至极。
诸诗羽这时也瞧见了石二郎和夏婵儿,心情大坏,她使劲地咬了咬牙,才没有当场发作,这几天来她还是恨石二郎恨得痒痒的,却不知为何又担心他的伤势,担心他有没有被那三人抓了,哪想到他此刻居然悠哉游哉地坐在这里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喝酒,而且,这女人还是她一直最不服气的夏家小姐夏婵儿。
那莫老板道:“诸公子楼上请,楼上雅座特意为公子而留着呢!”诸诗羽忽道:“我们今日想换换口味,就坐这里罢!”也不待哥哥同意,大马金刀的一屁股坐在石二郎边上一桌,诸诗梦万分尴尬,只得朝夏婵儿点点头,他此刻瞧见了夏婵儿的模样,竟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诸诗羽对莫老板吩咐道:“每人先上一只甲鱼,一坛女儿红!”诸诗梦忙拉她衣袖低声道:“你今天疯了啊,每人一只甲鱼吃得完么?”诸诗羽道:“我乐意!”转头对莫老板道:“什么贵的捡什么上!”莫老板应了一声朝诸诗梦望去,诸诗梦点点头,他心里也不痛快,道:“站着干吗,我妹子的话就是我的话!”说完朝石二郎投去一个怨毒的目光。
夏婵儿见石二郎低着头,道:“你干嘛这副模样,来,喝酒!”石二郎偷偷看了一眼诸诗羽,只见她正拿余光来瞟自己,又慌忙将目光避开。
只听诸诗梦端起杯来对诸诗羽道:“妹子,这趟去武昌你辛苦了,来,哥哥我敬你一杯。”诸诗羽也不答话,端起杯来一饮而尽。诸诗梦也干了,又道:“为何你不和舅舅他们一起回,偏要一个人先回来,万一路上出了什么事可不好。”诸诗羽道:“要我跟两个又丑又老的男人一路回,又没话说,闷也闷死了,没意思,我才不怕出事呢,出了事有哥哥你帮我顶着,怕什么!”说完又瞟了一眼石二郎。
石二郎目光望着桌子,只顾吃菜喝酒,却好象没有看见诸诗梦兄妹一般。
诸诗梦一行人落座,所有人目光便齐射过来,夏婵儿最看不得这种视人无物的嚣张态度,她举起杯来对石二郎道:“来,这一杯酒有的人应该要敬你才是。”
石二郎一愕道:“谁,敬我,敬我什么?”夏婵儿道:“若不是去年八月十五,你跑到岳麓山上胡闹一气,有的人今日还不一定能攀上高亲呢,岂不是应该感谢你才是!”
诸诗羽霍地站了起来,便要发作,却被她哥哥一把按下,诸诗梦朝她使个眼色,装作哈哈一笑,捧起一坛酒来到石二郎面前,道:“说的正是,来来来,石老板,我该敬你三杯,听说你这大半年在外风liu快活,好不惬意,我可是羡慕得紧啊!什么时候豆腐店重新开张,告诉我一声,在下一定派人恭贺去!”他叫石二郎为石老板,又点出他以前的营生,讽刺挖苦带贬低,诸诗梦斜眼朝夏婵儿瞧去,想看看她生气的表情,哪知夏婵儿一点也不生气,她两眼望着石二郎满是柔情,似乎诸诗梦说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见。
石二郎忙站了起来,道:“风liu快活,从何说起?诸公子取笑了,至于说到小店开张,不敢劳诸公子操心,您目下该忙着去武昌迎娶,哪有闲心在长沙吃豆腐!”
诸诗梦闻言心肺气炸,他见夏婵儿嗤地一笑,正眼都不瞧自己一下,对石二郎更是嫉恨交加,强忍了怒火,道:“石老板说话真是有趣,许久不见,来,先干了这第一杯酒!”他运足了内力,拿杯子朝石二郎撞去,心想:这一下才叫你好看。
石二郎见他目光闪烁,知他不怀好意,身子略一后仰,避开他的力道,这才拿杯子在对方杯上一触,道:“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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