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严嵩入宫面圣回来,乘坐轿子路过街头,刚好看见书生售智囊的摊位。此事严嵩早有耳闻,心道,是何等狂人敢在这京城当街卖智囊!
严嵩说:“停轿!”
轿夫们随即停下轿子。后面一台轿子也迅速落下,从轿中匆匆走出一位中年人,身材矮小,脑袋小,耳朵眼睛鼻子嘴巴皆小,连脖子也细短,在他的身上,你简直找不出一样大的东西。但此人官大,乃礼部尚书,叫于全,是严氏父子的心腹。
于全小跑至严嵩的轿前,腰板压低站在轿旁,恭敬地问:“相爷,有何吩咐?”
严嵩说:“你可听闻有人最近在京城的大街上天价卖智?”
于全说:“卑职有说听闻。”又手指书生说:“正是那位年轻人。”
严嵩见这摊位的摆设,不屑道:“与江湖术士无别,莫非也是蒙骗?”
于全说:“卑职早先已试探过他,倒也不全是胡说。”
严嵩说:“你怎么试探他的?”
于全道:“我问他,我有两个儿子,无论我如何对他们,他们总认为我偏袒另一方,对我心存抱怨,如何解决?”
严嵩心中明白,于全哪里是试探,分明是真去买智囊。
严嵩却不揭破,只问:“他如何作答?”
于全道:“他说,‘你只需分别把两个儿子偷偷叫入屋中,具言他的优点、兄弟较他的不足和自己对他的喜爱器重,再给他一些恩惠,让其揣在肚里,免让兄弟知道后影响家庭和睦,如此,两个儿子必定都以为你心中偏袒自己’。”
严嵩听后,对书生顿时刮目,说:“倒真是个诡计!”想了想,又说:“既然如此,老夫也去问他买个智囊。”
于全劝道:“相爷睿智非凡,何须向他买智囊?”
严嵩冷言道:“我只有道理。”
于全不再敢劝,见书生的摊位前排有三人,示意手下去赶走这几人,相爷怎能等待?自己则搀扶着严嵩下了轿子。
黄大姐见严嵩和于全的手下在虎着脸驱赶人,咆哮道:“谁敢在这里捣乱!”拉着灵儿径直从茶社中飞至书生身后。旁边人看得惊叹不已。
书生瞅了瞅这几名手下,轻笑道:“先来后到,自古规矩。”
一名手下呵道:“我家相爷是何等人物,要依你这规矩!”
话音刚落,严嵩已来到身后,冲手下厉声骂道:“混账!规矩是人定的,也是定给人的!滚一边去!”
几个手下灰溜溜退到一旁。
严嵩站在最后,并不急于上前。
可前面的民众见到严嵩,哪敢先于他问计,纷纷躲开,连正在问计的人也说:“公子,我一会儿再来找你!”赶紧闪开了。
严嵩想等吗?当然不想,但他根本不需派人驱赶,他的权势已足够有威力。
于全搀着严嵩坐到桌前的板凳上。严嵩示意于全等人退后。书生也示意灵儿和黄大姐退至一边。
人来人往的街道被切出一个空旷的圈,圈中,二位智者四目想对,书生浅笑,严嵩一脸平静。
书生问:“不知阁下想问什么?”
严嵩微微闭上眼睛,神色专注,说:“老夫想问你,当今天下北有鞑靼骚扰,南有倭寇入侵,内有奸臣当道,如何应对?”
严嵩所问问题竟和学士、张居正的如出一辙。严嵩说的奸臣当然不是指自己,而是指徐阶等人。在这个敌对面里,他们都是彼此眼中的奸臣。
书生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呵呵一笑,说:“北拒鞑靼,南灭倭寇,内诛奸臣,则天下可安定。”
严嵩道:“公子说得太简单了,北如何拒鞑靼,南如何灭倭寇,内如何诛奸臣,还望你明示。”
书生说:“若重兵出击,北拒鞑靼不难,南灭倭寇亦不难,相爷所虑者乃重兵出击后内政空虚,他人得逞,那时南北之胜均成了别人的战利。”
书生对严嵩所答也和答学士、张居正的话如出一辙。
严嵩心中一惊,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这么多年来,严嵩不是不想击退鞑靼、剿灭倭寇,如果外安内定,他这个首辅岂不做得更自在?可如果内有变数,的确会让徐阶坐享其成。故而在没有解决徐阶之前,这两股外患都得养着,以牵制徐阶,首先确保他不敢轻举妄动。
严嵩和徐阶在很多事情上面临着同样的问题。
严嵩不禁睁开了眼睛,细细打量这位语出惊人的年轻人,他的眉宇间透露着灼人的轻狂,更透露着非凡的智慧。
严嵩随即又闭上眼睛,说:“很对,该如何解决?”
书生说:“并不难,可为了五两银子让我来操这份心思,太亏了,只待有朝一日我该操这份心思时,再与相爷说不迟。”
严嵩不再追问,点头道:“好,好,好!”言毕起身。
于全赶着来搀扶,严嵩对于全说:“代我奉上酬劳。”
于全摸出五两银子搁在桌上,再搀扶严嵩缓缓离去。于全很想知道严嵩问了什么,书生又答了什么,但既然严嵩只字不提,于全不敢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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