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那宝玉见王夫人醒来,自己没趣,忙进大观园来。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手里拿着根绾头的簪子在地下一遍又一遍地画着“蔷”字,一面悄悄的流泪,那女孩子原是早已痴了,画完一个又画一个,已经画了有几千个”蔷”。宝玉不觉也看痴了,两个眼睛珠儿只管随着簪子动,心里却想:
“这女孩子一定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大心事,才这样个形景。外面既是这个形景,心里不知怎么熬煎。看他的模样儿这般单薄,心里那里还搁的住熬煎。可恨我不能替你分些过来。”
伏中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至雨,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唰的落下一阵雨来。宝玉提醒了那女孩子,自己身上淋湿了只得一气跑回怡红院去了,心里却还记挂着那女孩子没处避雨。
原来明日是端阳节,袭人等都在游廊上玩乐。
宝玉回来一肚子没好气,丫鬟只顾玩开门迟了,便抬腿踢在肋上,结果踢着的是袭人,宝玉连忙道歉,袭人只说没事,不想夜里袭人就吐了血。
金钏被撵,消息不一会就传到了园子里,到处都晓得了,大家只是不做声,有懵懂的是不当回事,有和夫人作对的是看出好戏,有明哲保身的是等几日看看再说,也没人为金钏说话。
紫鹃听说,心里略想了想,待黛玉午睡回来,还是向黛玉回了。黛玉听了,又问了几句细节,紫鹃也不是很清楚,黛玉半晌不言语,最后才悠悠叹道:
“金钏儿这事多半怕是躺着中箭了,白狗吃食,黄狗当灾!夫人正在生老太太和我的闷气呢,这是拿她做出气筒呢。那宝玉是个惹祸精,偏生又是个没担当的,惹了祸就跑了,把个金钏架在了那里受气,果然是没看错他。”
紫鹃没想到这里面水还蛮深,听了黛玉后面的话,却又忍不住劝道:
“姑娘怕是说错了,二爷也不是那样的人,要是二爷还敢留在屋里劝夫人,怕是夫人更要想左了,金钏就不是要撵出去,只怕处罚得更重了。”
黛玉道:
“夫人是个不爱管事的,这点小事,在她屋里还少吗?平日里不管,这会儿却认真了?撵出去已经很重了,难道还敢把金钏打死不成,宝玉但凡能站出来说一句只是闹着玩的,给夫人一个台阶下,只要夫人还顾着自己和府里的面子,断不会做得太过,只是高举轻放,出了气抬抬手就过去了,绝不会闹得满院子都知道,害得大家看她的笑话。”
紫鹃听了,也觉得小姐说的有道理,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就拿眼去瞟黛玉,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黛玉见了也觉得好笑,自己悟了悟,又道:
“你是不是也觉得哪里不对?不错,我们只是在这臆测,解决事情的权力不在我们手上,也没有制度、法制制约,只能寄托于掌权的人的心情。做奴仆的,生死掌握在主子的手上,只在主子的一念之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是打死了,主子最多也只是落个苛待下人的坏名声,奴仆可实实在在的损了一条鲜活的性命。人生来是平等的,必须得到法律的保障,用工也好,尊严也好,性命也好,都不能这样轻易地被剥夺,现在这样的旧制度、旧世界就必须要推翻。”
紫鹃讶道:
“以往只觉得这是命不好,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道理,这算不算就是理论联系实际啊。”
黛玉道:
“平日里要你多看看文件,学习里面的道理,你半通不通,说起学习,只是说忙,说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这可不行。以前我也从来没这么想过以往司空见惯的事情里,有那么多的道理,只要思想对了路子,看这些事情就能一针见血。”
紫鹃道:
“我知道了,小姐你清白这里面的道理,有空再和我们说道说道,只是,今日金钏这事,你看......”
黛玉想了想,道:
“这事,我们实在是不好出面,不然夫人还会以为我有什么想法,倒是坐实了金钏的罪名,反而是害了她。”
紫鹃道:
“金钏和我也是一起进府的,虽然交道打得不多,但她看着不谙世事,天真烂漫,性子开朗,但骨子里是刚烈皓洁的,这次被撵出去,我担心她面子放不下,会过不去这道坎。”
黛玉深锁眉头,仔细权衡了一下,道:
“你去,请琉璃阿姨抽空过来,我有事找她。”
要知端的,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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